第63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第4/8页)

“还说风凉话!那可是郗家的名声!”周氏推了丈夫一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以后是郗家的家主!

“名声?郗家还有什么名声?大司马已故,我的仕途也跟着完了。你我无子,下一辈中无可执牛耳者。郗家现在全靠父亲撑着,我只盼父亲长命百岁,不让我有亲眼见家族倾颓之日。”郗超长叹一声,满目空茫。

“郎君,不要说丧气话。你只是守孝不得已辞官,日后肯定会起复的。”

“哈哈?你以为我在乎的是微薄官职吗?不,我的仕途完了,官职在不在的无所谓。待我出孝之后,朝廷肯定会征召,我要去而今小人当道的朝廷蝇营狗苟吗?而今朝廷是谢家小儿当权,当日他立在我门前打躬作揖,如今岂有不报复回来的。我是不会出仕受气的!阿父高门之后,功勋卓著,宰辅之才,尚且辞官仰望,谢家小儿日薄西山之人,礼遇居然在阿父之上,朝廷何其不公。这样的朝廷,我郗超不屑与之为伍!”

“好,好,好,不做官就不做官,咱们夫妻就在句章,守着大娘和二娘,终老此生。”周氏跪坐在郗超身边,轻轻给他抚胸顺气。自桓温薨逝之后,郗超辞官在家,一直郁郁寡欢,难得今日一吐胸中怨气。

什么抱怨朝廷不公,对阿翁礼遇不够都是借口。他是跟随桓大司马的旧人,如今新的当家人已经变成谢安,他自然是不愿意向宿敌低头。

周氏顺着自己说话,郗超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晚膳喝了两杯酒,郗超情绪激动,慷慨陈词,“当今天下战乱纷纷,胡狗乱华,汉人被屠,易水断流的惨事,骇人听闻。南渡之时,河水是红的!古往今来,汉家儿郎何曾有过如此衰败之相?”

“我等高门尚且挣扎求生,更遑论升斗小民。尚书省的黄册上,在案丁口只有建/国时的一半,走到田间地头,扶犁的是健妇,男丁都成了战阵上的累累白骨。惨啊,百姓凄惨,我也凄惨。娘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郎君,你喝醉了,我与你倒一碗醒酒汤来。幺娘给的方子,你还赞过的,记得吗?”周氏哭笑不得,怎么突然这样严肃,他们刚刚不是在说小姑与外甥女吗?怎么突然拐到朝政上来了。

“不喝!幺娘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家不能回,虽有宗族,却不能庇佑族人!”郗超拂开周氏的手,狠狠捶地板,“是皇室!”

“郎君!”周氏惊呼,妄图打断他。

“皇室混乱,天子昏庸!君者,源也。所谓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天子昏庸无能,朝廷百官明哲保身,才有今日小妹的苦楚,若是无一明君,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小妹。”

“别说了,郎君,你醉了,我扶起回去休息。”

“不,娘子,你不懂,什么源清源浊,五十年间,六位天子。百官百姓连君王是清是浊都不曾看清,这源头又换了。皇室子孙凋零、皇嗣难继,正式衰微之相,天命……不在矣。”

郗超幽幽叹息却宛如巨雷劈下,周氏愣在原地,不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看着北地汉人被当做两脚羊屠杀的,杀不完他们还要吃人,或重做军粮,或虐杀玩乐。吃不完的,胡狗也不允许汉人或者。易水的八千少女,芳魂何在?南渡之后,朝廷偏安一隅,日子就好了吗?多少□□离子散,活下来的又真的是人吗?北边苻坚一代雄主,眼看就要一统。南边,天师道打着上苍的旗号,哄骗了多少人,偏偏阿父、叔父都被这样的手段所迷惑。这世道哪里有太平,世人的出路在哪里?”

“在寝房,来,我们回寝房,你醉了。”

“不对,在军权!军政一手!在桓大司马!他本是最有希望带领汉家儿郎,一举收复北地,把胡狗逐出中原的那个人。可惜啊,谢家小儿拖延着九锡,桓大司马没了,晋朝继续江南做着缩头乌龟。我就看着,看着他们的下场,到底是北方胡人南下牧马,还是南方天师道北上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