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玫瑰(第2/3页)

“一朵红玫瑰,就一朵,”夜莺大叫,“我只要一朵红玫瑰!难道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有一个办法,”玫瑰树答道,“但这办法太可怕了,我都不敢跟你说。”

“跟我说吧,”夜莺说,“我不怕。”

“如果你真要一朵红玫瑰,”玫瑰树说,“你必须在月光中用歌声唱出来,用你自己心中的鲜血染红它。你必须胸口抵住我的一根刺对着我唱歌。一整夜你必须对着我唱,那根刺将穿透你的心,你的热血会流进我的脉管,成为我的血。”

“以死换一朵红玫瑰,代价是很大,”夜莺大声说,“生命对谁都是非常宝贵的。活着多舒服啊,坐在绿树荫里,望望驾着黄金战车的太阳,望望驾着珍珠战车的月亮。多香啊,闻着山楂树的鲜花、藏在河谷中的蓝铃花、山坡上摇曳的石南丛。但爱情比生命更美好,况且,一只鸟的心同一个人的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她张开她棕色的翅膀飞了起来,高高地飞了起来。她像道影子似的嗖地飞过花园,像道影子似的飞过了树丛。

那年轻的学生还躺在刚才的草地上,美丽的眼睛还噙着泪水。

“快乐起来啊,”夜莺叫着他,“快乐起来吧,你的红玫瑰会有的。我会在月光中用歌声把它唱出来,我会用自己心中的鲜血把它染出来。我唯一要你报答的是你要永远是个真心真意的爱人,因为爱比哲学更有智慧,尽管哲学充满了智慧;因为爱比权力更强大,尽管权力已够强大。如火般炽烈的是爱的双翼,如火般鲜艳的是爱的躯体。他的双唇甘甜如蜂蜜,他的气息芳馨似乳香。”

那学生从草地上仰起头来听着,但听不懂夜莺跟他说的话,因为他只知道写在书中的那些东西。

但橡树听明白了,心中很难过,因为他非常喜欢小夜莺,这只把窝建在他树枝间的小夜莺。

“最后再给我唱一支歌吧,”他轻声说道,“你不在了我会觉得非常孤单的。”

于是夜莺给橡树唱起了歌,她歌声曼妙,就像水自银壶中淙淙流淌而出。

她唱完之后,那学生站起身来,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她很有型,”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穿过树丛走开了——“那无可否认,但她有情感吗?我看没有。说真的,她就像大多数搞艺术的人,有款有式但没真情。她不会为别人牺牲自己的。她心里想的只有音乐罢了,人人都知道艺术是自私的。只不过,必须承认她声音中有些美丽的韵调。真可惜啊,韵调虽美却无意义,或者说派不上实际用场。”说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他的小床上,想起了他的心上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月亮升上天空后,夜莺就飞到那棵玫瑰树上,将胸口抵住一根刺。一整个晚上她就这么唱着,胸口顶着刺唱着。清冷明澈的月亮俯下身来听着她唱。一整个晚上她就这么唱着,那根刺在她胸口越扎越深,她身上的血渐渐地流走。

她开始唱的是爱的诞生,诞生在从两小无猜到情窦初开的男孩女孩心中。玫瑰树的最高枝上开出了一朵奇异的花,歌一首一首地唱,花就一瓣一瓣地开。花初开时白净净的,宛如笼罩在河上的雾霭——清白如曙光的双脚,银白如黎明的双翼。如同映在一面银镜中的影子,如同投在一汪清水中的倒影,那朵玫瑰开在了树的最高枝。

但玫瑰树向夜莺喊着,要她更用力地顶在刺上。“再顶紧些,小夜莺,”树叫道,“不然没等把花开好天就亮了。”

于是夜莺把刺顶得更紧了,歌也唱得越来越响亮,因为她唱到了激情的诞生,诞生在少男少女的灵魂中。

一抹娇嫩的红晕涌上了玫瑰的花瓣,就像新郎亲吻新娘双唇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但那根刺还没扎到她的心脏,所以花的心还是白的,因为只有夜莺心中流出的血才能染红玫瑰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