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的事(第2/4页)

只见大家把羊毛抖开,平铺在地上,像叠扑克牌一样,一张叠一张,铺了长长一溜儿,再用一根短棍横着裹在最端头的那张羊毛里。卡西手持棍子两端开始拧动,斯马胡力蹲在地上,随着拧动幅度一点一点把羊毛块朝同一个方向卷掖。于是很快,像拧绳子一样把这一长溜羊毛片拧成了一大股粗绳子(因羊毛间有摩擦力,不至于卷散了)。斯马胡力卷到最后,用手拽住最端头不动,另一端的卡西继续拧动短棍上劲。当这股水桶粗的羊毛绳拧得很紧很紧的时候,海拉提才上前帮忙,在绳子的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处各拦腰折叠一下。兄妹俩缓缓松手,这三折羊毛卷便像麻花一样,自然而然地紧紧绞成一大块疙瘩。最后抽去棍子,把两个端头紧紧塞进麻花的缝隙里。这下,原本松散的一大堆羊毛就紧紧地缠在一起了,分散不得。其实这样已经很结实了,但两人又把另外两张羊毛用同样方法连起来绞,绞成一股较短较细的绳子,再用这绳子把已经团得很紧的羊毛块拦腰一捆,更是上了双保险。哎,在我们这里,牧人打包行李是出了名的结实、省地儿,毫不含糊。

这样,我原本以为非得装满半卡车的羊毛,立刻变成结结实实的六大坨(我家两坨,爷爷家四坨),只需三峰骆驼就可以驮走了,哪里还需要装袋子!

干这些活的时候,一直下着大雨,大家冒着雨干了很久很久。而这堆羊毛之前堆了两天都没人管,也不知头两天天晴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去了……再一想,莫非淋了雨的羊毛更好打卷儿?

孩子也不怕淋雨,围在旁边兴奋地看着,极想插把手。对他们来说,劳动无比神奇,劳动中的大人们也极富魅力。他们已经把看到的一切烂熟于心,等长大了,一上手,定会做得自然而然,熟门熟路。

并不是所有的羊毛都卖掉,家人会把最好的羊毛留下一部分,在耶克阿恰经营弹花机的小店里弹开了,再带回来制作各种羊毛制品。

弹花机非常厉害,能迅速把板结成块的羊毛片弹打得蓬松又均匀。在没有弹花机的年代里,主妇们只能用双手慢慢撕松羊毛,再以柔软的柳枝千万遍地抽打,工作量相当大。而汉族人则用弹花弓子弹,那玩意儿虽然比柳条省力一点儿,但未免太长太大了,不便携带,不适用于游牧生活。

弹松的羊毛可以用来捻线、搓绳子、擀毡。捻出的线用来缝制花毡,染出各种颜色后则用来绣花毡,还能编缠彩色的芨芨草席,这种草席用来围在毡房的房架子四周。而羊毛绳合成股,有粗有细,系骆驼、捆包裹,各有用途。毡片的用途则更大了,从毡房本身,到坐卧的花毡,到头上的帽子、脚下的鞋垫、保暖的毡袜、毡筒……充斥在生活的各个角落。当然,城里市场也销售各种机制的毡袜、毡筒,便宜又好看,牧人很少再自制了。但花毡的制作却是机器难以替代的。花毡是重要的生活用品,也是主妇们表现才情的最重要的创作阵地。

进入冬库尔牧场后,妈妈就开始不停捻线了。她顺着一个方向,把弹松的骆驼绒毛或细羊毛反复撕扯,再把扯顺的毛摊成一长溜薄片,裹上一绺撕顺的粗羊毛,卷为一束,蘸点水,揉成一个个小团。这样的小团便可用来捻线了。一根绳子里,粗毛掺得多,就结实;绒毛多,就柔软。

一小个毛团能捻一米多长的绳线,一天就能捻出一大把线。才开始我还担心捻这么多线怎么用得完,后来才知根本不够用,还得另外买毛线代替。

扎克拜妈妈整天纺锤不离身。赶牛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往草地上一坐,掏出纺锤就搓转起来。哪怕傍晚赶羊入圈前只有两分钟闲暇,她也一边望着已经爬到半山腰的羊群,一边跪坐在羊圈边争分夺秒地捻啊捻。莎里帕罕妈妈也同样如此,过来串个门,也会边喝茶边捻。两个妈妈一起走在山路上时,有时为某个惊人的话题停下脚步,就地坐下讨论许久。讨论的同时,不忘掏出各自的纺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