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迹(第2/5页)

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呢?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到后来我只得告诉她:你不要想那么坏,让一切都过去吧。你赶紧好起来,园子里还等着你去做活儿呢。

鼓额的泪水一下子涌出那么多,她攀着我的肩膀从炕上站起,沉甸甸的额头抵住胸口,然后又抬头看我。一会儿她的小身体就颤抖起来,像害冷一样。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好鼓额,不要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都会的……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当你能走路的时候,我们就一块儿到园子里做活儿,好吗?”

一个星期过去了,鼓额终于能够站立起来,能够走路了。

但她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我鼓励她到葡萄园里,让她和大家一块儿做活儿。

2

日子一天天过去。拐子四哥愈加瘦削,整天不吱一声。他总是背着土枪,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到园艺场、到四处的村庄里。他在寻找一个人。

他告诉我:下半辈子的一个主要事情就是要寻到那个人。他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我差不多有几十天里都把注意力放在寻找上了。我差不多嗅到了那个人的气味。找啊找啊,复仇的欲望弄得我坐卧不宁,有时很多天都没有沾一沾茅屋。我向无数的人打听过那个人的去路,他们的手指把我引向很远。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葡萄藤蔓疯一样茂长。雨水充盈,阳光热烈,葡萄长得好快。它们慢慢地结出了颗粒。

鼓额恢复了往日的健康,脸色又开始转红、转黑。肖明子已经懂事了,他想故意逗她笑,逗她玩。我和拐子四哥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万蕙还时不时地记起那天的场景。

这是一个阴雨天。从一大早就开始下毛毛雨,但总也下不大。远处不时传来隐隐的雷声。我的骨节有些奇怪的酸痛,再加上阴雨天不能干什么,就赖在了床上。大约是半上午时分,我听到斑虎叫了一阵,接上又是四哥招呼万蕙的声音——一会儿他就进来了,身上掮着枪,凑到我跟前说:

“她出诊来了!”

我坐起来:“谁啊?”

“那个老妖婆嘛。她一般不出门啊,这回进了咱的园子,还说要给你瞧瞧病——万蕙在外面支应着她。”

我和四哥一块儿走出门去。真的是她,正在与万蕙说话,一见我们立刻扬扬手,脸上笑吟吟的。她还像往常那样头顶一个黑呢帽,不同的是身上背了一个布褡子,大概那就是医生的行头了。她的腰没有弓,身子也还硬朗。她凑近了我时,并不说话,只是围着我转了半圈,观察我的脸色。我说自己早就好了,您如果看病也该早来啊。她倒剪两手,盯住我说:“你离好还早哩!大寒入骨,不用热药攻出来,来年春天还得倒下……”

我们进了那间大屋子,万蕙和四哥跟在后边。她让我静静躺下,然后就是号脉,扒我的眼皮,还攥了攥我的四肢,狠狠掐了掐我的手指顶。这样做过之后她对四哥夫妇说:

“都出去吧,这会儿瞧不得。”

四哥和万蕙顺从地离开了。她马上回身关了屋门。我立刻觉得她有点儿故作神秘,不知她要干什么。她坐在床边,一只手长时间搭在我的腕上,一声不吭。我闭着眼睛。这个巫婆也许在用特殊的方法施加魔法。关于她的故事曾经深深地感动了我,她,以及那个非同凡响的男人……可是只从她把那种奇怪的东西掺到我和肖潇杯中的那一刻,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心里在惶惑。我甚至认为眼前这个人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怪人,用拐子四哥的话说,就是“老妖婆”。我再也记不起这是一个身穿粗布军衣的姑娘了,因为她周身全然没有了一丝战士的痕迹。

“你该好好吃我几服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