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第2/2页)

荷兰画家维美尔爱用印度黄,这颜色从他那著名的《倒牛奶的妇人》到《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都一路穿戴着。这颜色很适合表达阳光与阴影,正是荷兰画家的挚爱。然而印度黄的制作,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需要让奶牛吃芒果叶,然后撒尿,其尿液就呈现出了印度黄。这里面有许多问题:首先,芒果叶产自热带,运到欧洲不太方便;其次,你得有一头奶牛;最后,奶牛未必爱吃芒果叶子,尤其天天吃,你可以想象奶牛吃芒果叶子已经很不爽了,再发现人类探头探脑,弓着身子,来找自己的尿,一定会产生“人类真愚蠢呵”之感……

1499年,意大利的西涅雷利先生签了一份别墅壁画合同,条件是:

“所有人物脸及腰部以上躯干须由画家亲自完成,并亲自指导工作(就是指挥助手了),亲自调颜料。”

颜料亲自调,为什么呢?因为15世纪时,雇主只付作品钱,艺术家自己支付颜料和画布。换言之,最后作品里,颜料和画布越抠搜,艺术家利润越大。颜料里又是群青和佛金最昂贵,贵了就容易抠出油水来。艺术家都愿意揽这等活儿,用打折价,买来了颜料后,嫌麻烦,不亲自磨,让徒弟们帮着对付。因为颜料这玩意,第一磨来麻烦,第二有害皮肤,第三有毒——后来的西班牙大宗师戈雅和尽人皆知的凡高,都是铬中毒。许多年后鉴定画作的途径之一,就是看颜料。

17世纪前后,颜料的标准磨制法,是拿些油料,与颜料粉混合,用一方浮石在平整的石磨上磨着,磨到可以立起来,就算过关。显微镜看时,颜料颗粒不均,因为是人手磨的,这就是鉴别画作的重要方式之一。像近代赝品,颜料颗粒均匀,因为都用机器磨制啦。

然而师父和徒弟,磨出的颜料到底不同。颜料好坏,又事关这画能否持久不变、历久弥新,所以雇主们得注明:“画家亲自调颜料!”——没法子,为了钱嘛。至于莫奈那一代印象派画家大规模使用便携颜料,从此可以在荒野船头自由作画的优越条件,文艺复兴时意大利人还没法享受。西涅雷利先生也只好嘟着嘴,亲自咔嚓咔嚓对付颜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