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说,要有光

中国古代昏君的用途之一,就是让后世写小说笔记的,安插各类风流传奇。南齐末代君王萧包卷喜欢爱妃潘玉儿的脚,让她赤足在莲花地板上走,“步步生莲”,后来说女子脚为金莲,是打这儿来的。又南唐李后主,风流糜烂,于是有了段子:王铚《默记》说,宋灭南唐后,江南大将捉了李后主的宠姬。晚上要亲热啦,宠姬很挑剔,看见灯就闭眼睛,“烟气!”换成蜡烛,“烟气更重了!”大将不服气了:“你们宫里就不点蜡烛么?”宠姬就振振有词:“宫里每到晚上就悬大宝珠,光照一室,好像大中午日头似的。”

这里头当然有吹牛的成分,日光灯似的大宝珠,听起来过于科幻,简直是打《封神榜》里来的。但古代照明,着实是个大问题。现代的夜间照明过于发达,你走在上海或北京冬天晚间八点的街上,已经分不清照亮街道的是路灯,是饭馆的招牌,是来往的车灯,还是居民楼窗里流泻的灯光了。但在古代,人们会正经剪烛,秉烛夜游,“点灯说话吹灯做伴”。《儒林外史》里,严监生临死前还得伸手指,要求摘掉一根灯草。

光线是珍贵的。

文艺复兴前后,欧洲最富裕的国家是荷兰,但入了夜,阿姆斯特丹还是一片黑灯瞎火,大概只有港口处有些灯火长明,给来往夜船使用。1579年,市政府逼迫每个酒馆老板彻夜点油灯,老板们消极怠工,以至于1587年政府需要重新训令一次。1595年,市政府再要求每隔十二家就要挑一盏灯笼以照亮街道,但蜡烛太贵,市民经常拒点,于是政府还得组织点灯队去点燃各家的灯笼……但1669年之后,荷兰有了路灯;画家凡·戴·埃登向阿姆斯特丹市政府陈述了一个计划,专门适用于室外照明。又十年后,阿姆斯特丹路灯有了133盏;1689年,2400盏。

所以,为什么17世纪中前叶,荷兰画家凡是室内景,无不幽暗昏黄,尤其以他们的魁首伦勃朗为最呢?一是到了夜间,他们就没啥照明的工具了;二来沿着北海的欧洲城市,房子为了驱寒避湿,都是承重墙塞得满满当当,甚少开窗。近代欧洲人为什么屡屡得肺炎,而且一得就治不好,必须由医生慢条斯理地开药:“夫人您需要去亚琛泡一泡温泉”,这糟糕的通风和采光条件也算是缘由之一。

在电灯发明之前,整个世界——包括现代文明开化最早的欧洲——都如此昏暗:一百支蜡烛的光芒,大概相当于一盏100瓦电灯,所以18世纪欧洲大多数家庭,入夜之后的光芒,也就是我们如今开一开冰箱门的亮度。18世纪的伦敦,客人和主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围着一根蜡烛玩牌的事儿不胜枚举。美洲殖民地的阔佬们住着白松木造的西班牙式房子,驱赶着奴隶,然后在自家的广阔餐厅里点上四根蜡烛三盏油灯,就可以开个晚宴了。

有个传说是这样的:詹姆斯·鲍斯维尔,是出生在爱丁堡的天才,亚当·斯密的弟子,第一次去伦敦,只觉进了花花世界。1762年22岁,他通过法律考试,他父亲每年给他200英镑,于是他大肆胡花。23岁上,他做了两件有名的事:一是认识了英国大文豪约翰生博士并建立了友谊,多年后他写了《约翰生传》;二是他和一个妓女,在西敏寺桥上露天乱搞,而没人发觉——因为那会儿伦敦太黑了。

1783年,伟大的阿米·阿尔冈先生——一个瑞士人——发明了一种灯:你可以通过旋钮,给火焰输送氧气,使之光芒四射。这是造福人类的伟大发明,很可惜他一辈子没能靠这玩意挣钱,只能收获许多口头表达。美国历史上最聪明的总统托马斯·杰弗逊先生每次见有朋友从巴黎回来,就托人私带几盏阿尔冈灯回来——好比现在托人带iphone过关。在煤油灯出现之前,阿尔冈灯就算是人类福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