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们的收入(第2/3页)

16世纪德国最大的画家,也是意大利之外欧洲最好的艺术家丢勒先生,因着这些市侩雇主的计算,也只好惨淡经营。他的水彩画和油画都是当时一绝,但靠这个吃不了饭,反而是刻版画成了他主要收入来源。因为版画这玩意,一本万利,雕得了版,随时刻一版就成。当然缺点是,日常家里和工作室老是酸味弥漫,睁不开眼来,而且那时的德国人也精于计算,一度还搞出个“版画损耗率”的算法,大概意思是:

你刻一个版,印第一张画,卖一百盾;第二张就只值八十盾——敢情版画也跟吃鱼一样,要吃个新鲜的呢。

但是大牌儿的艺术家,就又与众不同。比如达芬奇,1486年来了一幅《岩间圣母》,如今在卢浮宫;1508年又来一幅,颜色不同,其他大同小异。那时候老先生懒得亲自再来一遍,就让助手德·普雷迪斯兄弟做了大部分,如今在英国博物馆。

又比如弗兰德斯大宗匠鲁本斯先生。这位爷虽然身在弗兰德斯,学的是比利时、荷兰和德国的画法,但南下罗马和威尼斯,学了个够,专会画超大尺幅巨作,交游的又是达官贵人,自己都做了大使。名望显贵之后,就不用亲自下场画每一笔了。须知他老人家的作品,19世纪统计出来是两千余幅,大半还是一两人高的大作品,一个人如何画得过来?到了晚年,功成名就了,鲁本斯就经常搬张椅子,旁边一坐,指挥助手:“你画头,你画脚,你画马,你画衣服”,都指挥停当了,他大爷悠然自得,坐着看,好比导演。他就这么坐着干看,按行价,你也得每天付他一百盾,相当于17世纪初荷兰缆绳厂工人一年的收入。到最后画要完了,他才起身,这里那里,施展他的如神妙手,添加色彩、注入灵魂,于是画龙点睛,画就活了。这活看着容易,但按19世纪法国大家丹纳的说法,“弗兰德斯只有一个鲁本斯,一如英国只有一个莎士比亚”,所以1621年,安特卫普真有豪门贵族,签了份合同,都不敢要求鲁本斯亲手画,只敢低声下气地提这么个条款:

“须鲁本斯先生着过色,并署名。”

相比起来,面向市民阶层的荷兰三大宗匠:

哈尔斯因为一句“你画得不像”就得全额退押金,一度十年没有订单,被面包商逼到破产。

伦勃朗36岁之前殷富,36岁画了《夜巡》丢了名声,到49岁因为复杂的诉讼问题破产,晚年为了钻法律空子,还得给情人和儿子打工。

维美尔到死时还欠着债没还。

其中高下,很分明了。

大卫是出名的革命画家,但他可不是穷革命。身为拿破仑家的首席画师,每年津贴一万二,此外光教学生收入五千法郎,把《萨宾妇女》租给卢浮宫五年收入六万六。那幅《拿破仑过阿尔卑斯山》,皇帝当时一次性给他二万五千法郎。挂靠着王室,就是这么富裕。

而不挂靠王室、独立谋生的画家呢?凡高的例子被举烂了,而且缺少对比。说克劳德·莫奈。

此人(以及他的好哥们雷诺阿)的幸运之一,在于活得长。以1886年(莫奈46岁)为界,之前他穷得一塌糊涂,之后他画作有了销路,就能买房子、挖水池、养睡莲了。

莫奈二十郎当岁时,过的是这种日子:那时节的年轻学生,穿衣打扮大多是波希米亚风——换句话说,吉普赛人似的,以不羁为美。但雷诺阿后来描述说,莫奈的打扮却很布尔乔亚情调;虽然穷困,却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他兜里一毛钱都没有,却要穿花边袖子,装金纽扣!”在他们穷困期,这衣裳帮了大忙。那时学生吃得差。雷诺阿和莫奈每日吃两样东西度日:一四季豆,二扁豆。幸而莫奈穿得阔气,能够跟朋友们骗些饭局。每次有饭局,莫奈和雷诺阿俩人就窜上门去,疯狂地吃火鸡,往肚子里浇香贝坦红葡萄酒,把别人家存粮吃罢,才兴高采烈离去——雷诺阿后来对他的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