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章(第2/3页)

大家齐唱圣歌,跪下,起来,重复个没完!他回想起当初有一次,他俩一起来望弥撒,坐在另一边,在右边靠墙那儿。钟声重又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响成一片。扛夫把三根杠棒撬进灵柩下面,起步出了教堂。

絮斯丹这时出现在药房门口。他脸色惨白,遽然返身,趔趄着走近屋去。

镇上人挨在窗口看送葬行列经过。夏尔走在头里,挺着胸。他装得毫无荏弱之色,遇到有人从小巷或屋门出来加入行列,他就朝人家点头致意。六个扛夫,三个一边,有点气喘吁吁地迈着碎步。教士们、唱诗班歌手和两个歌童吟唱着 De Profundis(1),吟唱声高低起伏,飘向田野。他们的身影时而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处;但巨大的银十字架始终高耸在树丛之间。

女人们跟在后面,裹着帽兜放下的斗篷,她们手里拿着点燃的粗蜡烛;这翻来覆去的祈祷,绵绵不尽的火苗,以及蜡烛和教士长袍叫人闷倦难耐的味儿,使夏尔感到几乎要忍受不住。一阵凉爽的和风拂过,黑麦、油菜呈现一片绿色,露珠在路边的树篱上颤悠悠地闪亮。远处一派欢快喧闹的景象:一辆大车远远地沿着车辙辚辚前行,一只公鸡不住地打鸣,一匹马驹蹦蹦跳跳,转眼工夫奔进了苹果树丛。澄净的天空上,点缀着淡红的云彩;蓝幽幽的轻烟,缭绕回旋在攀满鸢尾的茅屋上方;夏尔经过时,认出了那些屋舍的院子。他回想起过去也是在这样的早晨,他给病人看病,从院子里出来,回到她的身边去。

黑色的柩布洒满晶莹的泪珠,不时掀起一角露出椁柩来。疲乏的扛夫放慢了脚步;灵柩一冲一冲地往前行进,犹如颠簸在浪尖上的小艇。

墓地到了。

扛夫继续往下走,停在草地上挖好的墓穴旁边。

众人排列在周围;神甫致词的时候,堆在墓穴边上的红土,悄没声儿、绵绵不断地沿着四角滑落下去。

随后,四根粗索放好位置,棺椁抬到上面。他瞧着它往下坠去。它一直在往下,往下。

终于传来了一下撞击声;绳索嘎嘎作响地抽了上来。这时布尼齐安接过莱蒂布德瓦递给他的铲子,一边用右手洒圣水,一边用左手使劲推下满满一铲泥土;石子落在棺木上,砰砰作响,听来犹如来世的回声。

神甫把圣水刷递给身旁的人。那是奥梅先生。他庄严地挥了挥,再递给夏尔,而夏尔此时已经站立不住,双膝跪地抓起大把的泥土往下扔,一边喊道:“永别了!”他向她送着飞吻;他朝墓穴爬去想跟她葬在一起。

大家把他拉开了;他不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而且说不定也像其他人一样,看到事情总算了结,心头隐隐约约有一种轻快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鲁奥老爹平静地抽起烟斗;奥梅看着打心眼里觉得这未免不大像话。他还注意到比内先生这天没露面,迪瓦施弥撒一过就“开了溜”,而泰奥多尔,公证人的那个仆人,居然穿一身蓝衣服,“倒像就找不到一件黑衣服似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真是见鬼!”他在人群里转来转去,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一拨又一拨人。大家都因此为爱玛的死感到惋惜,勒侯尤其如此,他可没忘来参加葬礼喔。

“这位好太太真可怜!她丈夫有多伤心啊!”

药剂师接口说:

“你们知道吗,要不是我,他没准早就寻短见了!”

“多好的人儿啊!真是的,上星期六我还在铺子里见着她呢!”

“可惜我没空,”奥梅说,“要不我就会准备一下,在她墓前读篇悼词。”

回到家里,夏尔脱下丧服,鲁奥老爹换上那件蓝罩衣。这罩衣是新的,来这儿的路上他常用袖子擦眼睛,因此颜色褪在了脸上;满面尘土灰扑扑的,留下了一道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