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一章(第4/7页)

而且机会就此错过了,因为她第二天就要动身回去。

“真的吗?”莱昂问。

“真的。”

“可我得再见您一次,”他说,“我有事要跟您说……”

“什么事?”

“是件……很重要,很严肃的事情。哎!再说,不,您不能走,您不能这么做!要是您知道……您听我说……难道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难道您还猜不出吗? ……”

“您可真会说话,”爱玛说。

“呵!您还开玩笑!够了,够了!您就行行好,让我再见您……一次……就一次。”

“好吧!……”

她顿了顿,而后,仿佛改了主意:“噢!别在这儿!”

“在哪儿都行。”

“您看……”

她好像想了一下,接着语气简捷地说:“明天,十一点,在教堂。”

“我一定去!”他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大声地说,她把手抽了回去。

此刻他俩都站着,他在她后面,而爱玛低着头,所以他就俯身在她的颈项上长长地吻了一下。

“您疯了!喔!您真是疯了!”她轻声咯咯笑着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吻着她。

而后,他从她肩膀上探过脸去,似乎想从她眼睛里看到赞许的表示。她把眼睛对着他,眼神庄严而冷峻。

莱昂往后退下三步,想要告辞。他在门口停了一下。随后他声音发颤,低声说道:“明儿见。”

她点点头算是回答,像只小鸟似的消失在旁边的房间里。

爱玛当晚给书记员写了封长信,说明她不能赴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俩要为各自的幸福着想,不应该再见面。可是信写好后,由于不知道莱昂的住址,她觉得挺犯难。

“我就自己交给他,”她暗自思忖道;“反正他会去的。”

第二天,莱昂推开窗,在阳台上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擦着那双薄底浅口皮鞋,上了几遍油。他换上雪白的长裤、精致的袜子,穿一件绿色上装,把全部香水都洒在了手帕上,然后,把卷好的头发弄弄散,好让一头秀发显得更潇洒自然。

“还太早哩!”他瞥了一眼理发铺的挂钟想道,那座模拟杜鹃叫声的挂钟指着九点。

他拿起一本旧时装杂志翻了一会儿,出得门来,点上一支雪茄,反向走过三条街,寻思时间差不多了,便朝着圣母堂前的广场款款走去。

这是个夏日晴朗的上午。金银器店铺里的银餐具闪闪发亮,阳光斜照在教堂上,灰色石块的边沿映得熠熠生辉;鸟群在蓝天飞翔,绕着有三叶饰的小钟楼打旋;广场上喊声此起彼伏,铺石周围的花丛阵阵飘香,玫瑰,茉莉,石竹,水仙和晚香玉,间距不等地夹在樟脑草和繁缕之类湿润的绿丛中间;中央的喷泉水声汩汩,宽大的伞篷下面,没戴帽子的女商贩在叠得高高的甜瓜边上忙乎着,用纸裹起一束束紫堇花。

小伙子买了一束。这是他第一回买花给一个女人;他挺起胸膛,心头充满骄傲,仿佛这份要去献给人家的敬意,这会儿朝着他迎了上来。

可他又生怕让人瞧见;他神情决然地走进教堂。

左首大门正中间,席间起舞的玛丽安娜(4)底下,此刻站着一位教堂侍卫,他头上插着羽翎,腰间的长剑碰到腿肚子,手里攥着节杖,仪态威严赛过红衣主教,浑身上下圣体盒似的闪光发亮。

他朝莱昂迎上前来,带着教士问小孩话时故作和蔼的笑容:“先生,您大概不是本地人吧?先生想瞧瞧教堂里的收藏品吗?”

“不,”莱昂回答。

说完,他先沿着教堂侧廊转了一圈,随后走到广场上张望。爱玛还没来。他回进教堂,来到祭坛跟前。

中殿尖形穹隆的底端,还有一部分彩绘玻璃,都倒映在盛得满满的圣水缸里。而彩绘画幅的反光在大理石的边沿折转,又沿着石板地面往前绵延,犹如色彩斑斓的地毯。三扇敞开的大门,把外面明亮的阳光分成三股宽大的光柱延接进教堂。殿堂深处,不时有神职人员在经过圣坛跟前时,侧身屈一下膝,倒像是来去匆匆、假作虔诚的教徒。水晶枝形吊灯寂然不动地悬在那儿。祭坛上点着一盏镀银的灯;从侧殿,从教堂暗处,时而传来叹气般的声息,一扇铁栅门关上的响声,会在高高的穹顶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