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三章(第3/5页)

这时她想要镇静一下;她想起了这封信;得把它看完,她不敢。再说,在哪儿看?怎么看?别人会看见她的。

“噢!没事,”她想道,“这儿就行。”

爱玛推门进去。

重浊的热气,从板岩顶上直逼下来,她觉得太阳穴发胀,透不过气来;她乏力地走到关紧的窗子跟前,拉开窗闩,令人目眩的阳光猛地泻进屋来。

越过面前的屋宇看去,整个田野一望无际。底下是空荡荡的小镇广场,行人道上的石子熠熠发亮,家家户户的风标都寂然不动;街角一个往下的楼层里,传出忽高忽低、尖厉刺耳的轰鸣声。那是比内在开车床。

她倚在窗口上,又看了遍信,气得直冷笑。可她愈是想集中心思,思绪就愈是紊乱。她又看见了他的身影,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张开双臂搂住了他;心头怦怦直跳,仿佛有台打桩机在锤击前胸,一下快似一下,间隔很不均匀。她环顾四周,冀盼地面塌陷下去。为什么不来个一了百了?难道有谁拦住她吗?她是自由的呀。她往前迎去,望着街面对自己说:“跳呀!跳呀!”

从底下径直升腾而上的光束,把她身子的重量拽向那深渊。她觉得广场的地面在摇晃,在沿着墙面竖立起来,而地板那头直往下斜,犹如一条前后颠簸的船。她这么探身在窗外,几乎像悬在半空,四周就是浩茫的空间。湛蓝的天空融入她的身体,气流在她空荡荡的脑子里打旋, 她只消听其自然,把一切置之度外就行了;车床的轰鸣声始终不停,活像一个发怒的声音在唤她。

“我的太太!我的太太!”夏尔大声叫道。

她停住了。

“你在哪儿?来呀!”

想到刚才险些送命,她吓得差点儿晕过去;她闭上眼睛;随即觉着有人碰她的衣袖,不禁打了个哆嗦;是费莉茜黛。

“先生在等您呐,夫人;汤都摆好了。”

得下楼去!得去就餐!

她想勉强吃几口。食物噎得她透不过气来。于是她铺开餐巾像要看看织补得怎样,而且当真起念要干这活儿,数起针数来了。蓦地,她想起了那封信。难道她把它给掉了?要上哪儿去找?可她感到困乏之极,简直想不出一个借口离开餐桌。随后她又变得很胆怯;她怕夏尔;他一准什么都知道了!可不是,他这句话就说得挺蹊跷:“看来,我们最近是见不着罗多尔夫先生了。”

“谁对你说的?”她打着哆嗦说。

“谁对我说的?”他听到这突兀的语气,有些吃惊地应声说;“是吉拉尔,刚才我在法兰西咖啡馆门前碰到他来着。罗多尔夫先生已经出门了,要不也快动身了。”

她噎了一下。

“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经常这么出门去消遣散心,说实话,我赞成他!他有的是家产,又是单身汉!——何况,我们这位朋友,他可会寻欢作乐呢!他是个老手!朗格洛瓦先生告诉我……”

他很有分寸地没往下说,因为女仆进来了。

女仆把散在搁架上的杏子归拢放进篮里;夏尔没注意到妻子的脸红,吩咐把篮子端过去,拿起一只就咬。

“喔!棒极了!”他说。“嘿,你尝尝。”

说着他把篮子递过去,可她轻轻地推开了。

“那你闻闻:多香!”他连连把篮子伸到她鼻子底下。

“我透不过气来!”她腾地一下子立起身,大声说道。

不过,她强自克制,这阵痉挛总算过去了;随后她说:“没事!没事!只是一阵烦躁;你坐下吃呀!”

因为她怕他会反反复复问她,照料她,不离她的左右。

夏尔听她的话,重新坐下,把杏核吐进手心,搁在盘子里。

突然间,一辆蓝色轻便双轮马车驶经广场迅疾前去。爱玛一声尖叫,直挺挺地往后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