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幼虎说

十月里,士人们求情也已经求了一年多了,但不光陈蕃、窦武没能够平反,反而是更大规模的牵连拉开了帷幕。

这次倒霉的不光是陈、窦的老下属,还有李膺、荀昱、虞放、翟超等一大批的官员。都是第一次党锢之时所号称的什么“八俊”、“八顾”、“八及”。宦官集团的思路也是简单粗暴:管你们在舆论高地上怎么风光,我们有兵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下狱、杀头、流放、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时间雒阳的腥风血雨伴随着冬季的冷空气吹遍了全国各地。阴沉沉的天,整日不见阳光,但依旧不能阻挡宦官集团张扬的心情。

司隶校尉王寓,也是在冬日里春风得意的人员之一。他当司隶校尉远没有曹嵩那么谨慎,之前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士人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他就更加无忌,只带两个奴仆就敢往女闾(注【1】)去。那些细皮嫩肉的贵人家眷,如今有不少流落在女闾里呢。

看着漂亮妇女不堪受辱又寻死不能的模样,王寓就高兴。

就连市集道路上的泥泞和臭味,都能够助长他这种扭曲的快感。他靠阿谀攀附上宦官集团之前是个游侠,雒阳最低等的集市对于他来说就像故乡一样——闭着眼睛,他都能够凭气味辨识出道路。有咸臭味的是鲍肆所在的九号街,往前走一走就是盐铺和粮店;布坊和胭脂铺是在另一边,离咸鱼店远远的;女闾则是在集市的最里头,比酒肆还要靠里,除了酒肉的香味还有“咯咯咯”做作的笑声。

他越想就越兴奋,快步往前走,竟然把两个奴仆拉开了十多米。

下一秒,眼前就黑了。

是一个双层的麻布袋套在了王寓的脑袋上。袋口还串着麻绳,粗糙的绳结勒得王寓喘不过气来。大脑缺氧四肢就无力,王寓没挣扎两下就被人拖进了小巷里,紧接着拳头就跟雨点似的落下来。

“呜……呜……我是司隶……”

“砰。”胸口上挨了一脚,痛得王寓没把舌头咬掉。

“你们……谁?”

没人回应。

冰冷的泥巴透过绫罗绸缎也能够让王寓感到冷,除了冷,还有疼。他晕过去之前,还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却不知道在他昏迷后,有人用他的食指沾了墨,在几百张供词上一张一张地按过去。

等到王寓满身酒气地被人在女闾里发现的时候,小传单早就飞得满雒阳都是了。

传单上供认的都是些什么呀。欺男霸女、公报私仇、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倾轧同僚……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都安在他身上了。

正好这天又是日食,日食过后就是满城的传单。

小皇帝正好找不到替罪羊呢,于是跟中常侍曹节商量:“王寓这个人真的是遭了上天的厌弃吗?”

曹节一脸严肃:“是我等识人不明,让这种货色居于高位。”

于是王寓的命运就被一句话给定下了。刚刚沾了党人们鲜血的街口,又染上了王寓的鲜血。转眼血泊冻住了,覆盖上了灰尘似的雪花。

司徒乔玄带着张邈等几个被免官的世家子弟坐在集市的酒肆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黄酒冒着热气,旁边是透明的鱼脍和淡黄色的腌菜。

“学生不明白,这王寓……”

乔玄笑了笑:“好歹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张邈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替罪羊,曹节、王甫还坐得稳稳的。”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左右望望:“既然能有借着日食散发罪状纸的本事,怎么不直接剑指曹节?”

乔玄摆摆手:“这就是别人比你强的地方了。知道什么人能够对付,什么人是对付不了的。”见张邈还不服气,乔玄又说:“王寓是司隶校尉,这样的人能够被斩首弃市,难道真的只是几张黄纸的功劳?要说没有人在曹节那里游说,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