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鲜血纸人(第4/4页)

谢掌柜的连连惊叫犹如一道道遒劲的风,霎时间让整间充满血腥的房间充满了冰凉。我甚至听到这些冰凉沁入毛孔时发出的“吱吱”声,这令我的脚底不可遏制地腾升起了一串寒噤。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扇花窗“扑棱棱”抖动了片刻,紧接着,“砰”的一声硬生生敞开了!

暗夜里细雨带着煞煞的寒气,阴湿的风在窗外的榆树间闪转腾挪。就在一道异常贼亮的闪电划过之际,那地上的血洼忽然哗哗地晃动起来,借着幽暗的光芒,我猛然间看到一个巴掌长的纸人颤巍巍地由血洼里钻了出来!这纸人被剪画成人形,眼耳口鼻舌一应俱全,它前后不住地移动,黏连的血迹还在上头缓缓地流淌着……那一刻,我岂止魂飞魄散!然而,就在我准备拔起双腿逃离之时,这要命的纸人居然“吱嘎吱嘎”嘶叫了两声,继而弹地而起,它身上的血滴迸泻开来,直溅得我满脸都是——我发觉这血滴异常炙热,它们好像在沸腾、在烧。我的脸颊疼痛无比。

就在这瞬间的工夫,那恐怖的纸人居然乘风跃出了花窗!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短促的时间里,以至于纸人被暗夜吞噬之后,杜少谦才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花窗,他把头伸出窗外,一手举着手电筒……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然后我听到他冲着楼下惊呼了一声:“给我别动!再动我开枪啦!”杜少谦的尖叫震落了我脸颊上的疼痛,我被蒙昧的意识瞬间破冰,一个念头随即闪入脑袋:难道,吴先生的头颅是被这人形纸片割掉的?——肯定是!否则,这张纸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从血洼里爬出来?

我几乎是踉踉跄跄跌向窗口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落在一棵老榆树的根部,在那里……獠牙!——没错!我揉搓了两把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张生着两只獠牙的狰狞兽面!

那东西形态飘忽,下身呈现出一片瘆瘆的灰白。它正在缓缓移入榆林深处,行进时偶尔慢悠悠地扭身回望,看样子并未被杜少谦的喊叫吓住。

手电筒的光束在它的身上逐渐发散,杜少谦见状转身扯了我一把:“邱明,跟着我下去追它!”然后,他薅着老崔的衣领道,“这里你给我看好喽,任何人都不准破坏现场!”他望了两眼蜷缩在地不能自已的李桐,接着箭一般蹿出房间。

我歪里歪趄地跟在杜少谦身后奔跑,心里早就乱得一塌糊涂。那楼梯经雨水的浇淋异常滑腻,骨碌骨碌缠着我的双腿,脚未着地,身子已经先飞了下去。我爬起来,但见那陈婆孤零零立在我面前,她说话的声音一如之前那般平静:“夜深了,路难走,早去早回。”我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她,甩开膀子继续追赶着杜少谦。那东西还在榆林里飘荡,只是与我们二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让我们无法看清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院落里的榆树实在太过枝繁叶茂,几个回合下来,我便有些气喘吁吁了。

雨仍未歇。

杜少谦轻声对我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东西好像在跟我们捉迷藏。你看看,咱们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地。”他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枪交给我,声音压得更低,“包抄。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说话间他已然隐入了林中。

我诚惶诚恐地握着手枪,下意识地朝着杜少谦反方向走去。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拿枪,而且又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遭遇险阻时会不会真的开枪,起码那个时候我不敢打包票。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在我的命运转入另一条轨道里,在那些你们从未获知过的秘密岁月里,枪这个东西已然成了我的必需品,然而,我还是无法忘记那次持枪时的颤抖和惊慌。事后我问过杜少谦,为什么会选择让我跟着他去追逐那东西,而且不顾自身安危把枪交给了我,杜少谦的回答充满着玄机:“信任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像赌博,真的是需要勇气和运气的。如果我赢了,那么你的命运就此改变;如果我输了,改变的,将是你我的命运。”我对杜少谦这句话深信不疑,我确信:自从他把枪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那个叫邱明的卡车司机已经成为了过去。不久之后,在我们离开魁岭赶往“死间”的途中,我一字一句地向杜少谦重复了上面这句话。那时候,魁岭的天空仍旧阴沉,急风骤雨,一如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