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7页)

我嘲弄地说:“你比我更清楚我自己?”

“旁观者清。”

我把头伏在桌子上。

“子君,你已经三十多岁,憩憩吧,多多保重,谈恋爱可是九死一生的玩意儿。”

“我并没有恋爱。”

“长嗟短叹的,还说不是在恋爱?”

我笑出来,“瞧你乐得那样子的。”

“子君,你现在也挣扎得上岸了,凡事当心点,女人谈恋爱往往一只脚踏在棺材里,危险得很,你当心打入十八层痛苦深渊。”

“我不会的,我非常自爱,又非常胆小。”

“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

“子君,以咱们的交情,你少在我跟前耍花枪。”

“那男人?呵,那男人,他呀,噢他呀——”

“子君,你太滑稽了。”

“他才与我见过三两次面,是在温哥华认识的。”

“人呢?”

“咦,留在温哥华呀。”

“啊,那你还有一丝生机,子君。”他悲天悯人的语气。

“那时我也不希望唐晶嫁人。”我会心微笑。

张说:“唐晶?她自然应当结婚,人家懂得控制场面,你?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会应付人际关系,而婚姻正是最复杂的一环关系。”

“你放心。”我怅惘地说,“我再也不会有机会进入试炼。”

“女人!”老张摇头晃脑。

“有啥好消息没有?”

“有,华特格尔邀我们设计新的套装瓷器。”

“我脑筋快生锈了。”

“是吗?你的脑筋以前不锈吗?”

“少冷潮热讽的。”

“快想呀。”

“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

“你动脑筋,看来他们只需要小巧、讨好、秀气、漂亮的小摆设,精致美观特别,但不需要艺术味太重。”他停一停,“由你来指挥最好。”

我好气又好笑,“等到有人要大气磅礴的作品,才由师傅你出马是不是?”

“真正的艺术品找谁买?”他苦笑,“你师傅只好喝西北风。”

我拾起一块泥巴在手中搓捏。

“小安怎么样?”老张问。

“老张,不是夸口,你见到她就知道,波姬小丝顶多是排第二名呀。”

老张笑吟吟地,“癞痢头的儿子尚且是也许自家的好。”

“咄!”

“儿子呢。”

“明天去看他。”

“你对这儿子不大热衷。”老张说。

“这小子……”这想起平儿永恒地傻呼呼模样,他会看小说呢,少不更事。“有点怕上以前的家,他祖母又不放心他外出见我,所以益发疏远。”

我将泥捏成一团云的模样,又制造一连串雨点,涂上蓝釉,送进烤炉。

“你做什么?”老张瞠目。

“昨天下大雨,”我说,“我做一块雨云,串起绳子,当项链戴上。”

“你返老还童了。”

“我还没七老八十,夏天穿件白衣,戴件自制的首饰,不知多好。”我洗干净手。

我准备离开。

“子君——”他叫住我。

我转头。

“如果你真看中那小子,写信给他。”

我一怔,很感动于他对我的关怀,随即凄然。隔很久我说:“写信?我不懂这些。凡事不可强求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让我争取?我不会,我干脆躺下算了,我懒。”

“无可救药的宿命论。”

我笑笑,离开。

回到家自信箱跌出一封唐晶的信。

我大喜。

在电梯里就来不及地拆开看。

她这样写:“子君吾友如见:婚后生活不堪一提,婚姻犹如黑撩会,没有加入的人总不知其可怕,一旦加入又不敢道出它可怕之处,故此内幕永不为外人所知……”

我笑得眼泪都挤出来。

“听各友人说道,你的近况甚好,我心大慰。莫家谦(我的丈夫)说:美丽的女人永无困境,果然不错,你目前俨然是一个有作品的艺术家,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