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8页)

将军给每人倒上双份苏格兰威士忌。克劳德与我只是静静坐着。

“敬你,克劳德。”我向他举起酒杯,说道,“祝贺你。”

他举起酒杯,问道:“祝贺什么?”

“祝贺你现在终于明白,做越南人是什么感觉。”

他发出一声笑,短而苦涩。

“我刚才就这么想。”

美国无线广播电台播放的《白色圣诞》被定为西贡撤离进入最后阶段的信号。但是,就连这个安排也不是完全按计划实施。原因之一,定这首歌为信号,是最高机密,应该只有美国人及其盟友知晓,事实是,西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机密。至于第二个原因,克劳德说:“你猜发生了什么?电台音乐主持找不到这首歌的平·克劳斯贝版本。他翻箱倒柜地找磁带,不说也知道,找不到了。”“那怎么办?”将军问道。“最后找到了田纳西·尔尼·福特版磁带,就播放它了。”“那又是谁?”我问道。“我怎么知道?好在曲调歌词一样。”“这事情,”我说道,“也在意料之中。”克劳德点点头。“全乱套了,但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被提起。”

许多将军和政客,每晚临睡前都会用这句话做祷告。不过,比较而言,有些事才真叫乱。拿西贡最后撤离阶段的行动代号“频风”来说。取这个代号便预示撤离最后阶段会多么混乱。过去一年,我在思考,是否可以凭此起诉美国政府严重失职,至少起诉它文学造诣差劲,导致了严重过失。真不知道,军中哪个主(猪)脑,紧绷两瓣屁股,挤出这个行动代号?难道谁都没想过,“频风”可能教人联想到让日本突击队队员发疯的“神风”?难道谁都没想到,“频风”更有可能教一帮对历史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想到放屁产生的效应吗?放屁可以引起连锁反应,所以才有了频率一说,这可是很有名的理论哩。或者,难道是我有眼无珠,不识这位军中主(猪)脑是一本正经的搞笑高手?说不定直戳我同胞痛处的《白色圣诞》也是此君之选。他不想想,我的同胞既不过圣诞节,也从未见“白色”圣诞节。难道这位不知姓名的搞笑者没预见到,美国直升机搅起的污浊气流,打在没能撤离的人的脸上,相等于冲他们的脸放了一个巨大的屁吗?是因为愚昧呢,还是为了讽刺?权衡再三,我还是选择后者,讽刺为美国人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这种解读也是事后唯一能补救的。或说这场战争是降到我们头上的天灾,或说这场战争是我们咎由自取,全看你个人立场。不管怎么说,它是一场悲剧。这场悲剧唯一的问题是结束地不干不净,不像喜剧没什么牵挂,它仍让我们,尤其将军,耿耿于怀。这不,将军将话题转到了正事。

“你能来,我很高兴,克劳德。你来得正是时候。”

克劳德耸耸肩。“我的强项之一向来是‘来得正是时候’,将军。”

“正如撤离西贡前你告诫我的,我们遇到了问题。”

“哪方面问题?我没记错的话,我要您提防的可不止一个问题。”

“我们中出了内奸。有间谍。”

像要证实似的,俩人瞅着我,我紧张得胃一阵痉挛,但表面上,我不动声色。将军说出了一个名字,酒仙少校的名字,我的胃这才有所舒缓。“我不认识这个人。”克劳德说道。

“他是个普通男人,并不是出色军官。我们眼前这位年轻朋友做出的决定,带他来到美国。”

“您要还记得,将军,他——”

“那几乎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当时很累,才会犯了一个错误,让你来定撤离西贡人员名单。我不怪你,怪自己。现在,是改正错误的时候了。”

“您为什么认定他是间谍?”

“第一,他是中国人。第二,留在西贡的耳目告诉我,他家人日子过得非常非常好。第三,他很胖。我一向不喜欢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