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彻姆教授的女儿

莱纳德·米彻姆教授按了一下遥控器,面前的投影幕上显示了一张图片。

“接下来我要介绍的是一种寄生蜂,属于姬蜂科,叫做‘Hymenoepimecis ormerodphaga’。”他准确流利地读出学名,享受着这两个词从嘴里吐出的感觉。黑色小美人,他一边默念,一边回忆起在阿巴拉契亚山脉采集标本的时光。那是一个漫长的炎炎夏日,茫茫荒野只他一人,他却满心欢喜。屏幕上的黑色昆虫长着轻盈通透的翅膀,娇小玲珑的躯干富有光泽,虽然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莱纳德记得,跟活的寄生蜂相比,图片还是差得远。他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这是它的宿主,属蛛形纲,叫‘Plesiometa ormerod’。有没有同学了解寄生形式?”莱纳德转过身,环顾面前阶梯教室里的一排排学生。他没指望会有人回答,而实际上也没人回答。大部分学生都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耳朵上戴着耳机,其余的学生则在玩手机。莱纳德叹了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投影幕上。

“碰到宿主时,寄生蜂就会用产卵管蜇刺宿主,注射毒液,暂时麻痹对方。”他返回前一张幻灯片,用激光笔指着寄生蜂解剖后的对应部位。“然后会在宿主的腹部产卵。”

莱纳德扫了一眼台下的学生,清了清喉咙。

“几个小时之后,蜘蛛会恢复知觉,显然没有察觉自己此时已成为寄生蜂幼虫的宿主。接下来将近三周里,幼虫会避开主要器官,通过取食蜘蛛的体液生长。一旦成熟,幼虫就会吃掉蜘蛛的其余部分,毫无疑问,蜘蛛就会死去,然后变成一种茧。几天之后,茧会裂开……”

“呃……真恶心。”

莱纳德想看看刚才是谁在说话。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穿着破洞单宁牛仔短裤的青年,正用厌恶的眼神与他对视。

“对不起,老师您是……呃……您是叫?”

“寄生蜂从里到外把蜘蛛给吃了?呃……”

莱纳德无力地笑了。

“这个呢,正如丁尼生所说,‘自然,是一个牙齿和爪子都沾满了鲜血的地方。’”他抿着嘴笑。

“我才不管丁尼生教授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选他的课,绝对不会。”

“不,不,丁尼生不是,嗯,他已经不……”莱纳德又清了清喉咙。其他学生都停下手头上的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马上接着说。

“对于你我而言可能很恶心……”话音刚落,他才猛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恶心,但他没多想,继续说下去。“但寄生在自然里是广泛存在的。有些物种在繁殖的过程中甚至会有多个宿主。比方说,扁形虫在完全成熟之前,就会寄生于蜗牛、鱼和鸟的体内……”

学生重新埋头摆弄自己的电子设备,而刚刚表示反感的年轻人一边跟同学窃窃私语,一边轻浮地瞥了一眼坐在边上的学生。莱纳德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还剩下一分钟。

“下周我们会继续讲解寄生蜂,到时候我会列举更多寄生生物和宿主的例子。下节课之前,请大家预习教材的第七至第九章。至于补充读物,在大学图书馆能找到我的《北美寄生蜂图鉴》。”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因为学生正闹哄哄地收拾东西起身走人。

“我会为大家准备一些标本。不仅仅是今天我们讨论过的寄生蜂,还有几个我私人收藏的品种。”

教室后面的门一打开,学生们都涌出去。“而且,我还会特别为大家裸舞一段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野蜂飞舞》。”莱纳德大声喊,此时下课铃响了,最后一个学生砰地关上教室的门。

他坐下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眼前的阶梯教室空空荡荡、模糊一片,片刻之后,他挺直腰板,戴上眼镜,收拾好笔记,关掉投影仪。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门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