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鹰

井链从轱辘上落进井里,回响起一阵隆隆声,而凯亚的心情也和那只吊桶一起沉了下去。她期望的并不是那阵空荡荡的回响。怕什么来什么:一心想着水花溅起的声音,听到的却是空桶闷闷地撞在井底发出的重击声。

她的骡子换了换姿势,点点头,打了个响鼻。

“真对不起,”凯亚揉了揉骡子的面颊,“我看这里什么喝的也没有。”她把头靠在骡脖子上,抚摸着那熟悉的粗糙皮毛,闻着骡子身上温暖的泥土气味。

走了这么远找这口废井,实在是有些冲动。早知道就该听监护人卢恩的,免得白费力气,又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不但一滴水都没喝到,还得走回家去。骡子又动了动,轻轻嘶叫了一声。

“我要是找到水的话,一定会分给你的。”凯亚轻轻地说。

她想着,井底会不会还剩一口动物可以喝的泥巴浆,至少好过一滴也没有。凯亚转了转井轱辘上的木把手,听着吊桶在井底嘎吱嘎吱地刮来擦去,慢慢升起来。她一圈一圈地转着,粗糙的把手在她手掌中慢慢变得温热起来。看到水桶上来了,凯亚把它拉到井壁边沿来。

“莫娜保佑!”她看向桶里,倒抽了一口气。

桶里有层厚厚的泥巴,一只脏兮兮、白惨惨的骷髅头半露出来。那是人的头骨。凯亚吓得发抖,想去把桶推开扔回井里,但又停了下来,后退几步,双手抱紧自己。

她茫然地向四周张望,想找找帮手。整个村庄人迹罕至,秃山延绵不见尽头,天空蔚蓝得容不下半片云朵,其间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她平复着呼吸,又向桶里瞥了一眼。那只骷髅往一边倾斜,眼窝里满是泥土,下颌骨没了。个头很小,是孩子的头骨。凯亚的呼吸慢下来。一定是某个小孩,几年前淹死在井里了。

她想了想自己该干什么。她该把那只骷髅头带回村子里吗?那肯定是某个村民走失已久的孩子的遗骸。她仔细看向黑洞洞的井里。底下又黑又深,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孩子其余的骨头一定还在井底。她决定就把头骨留在那里,自己先回村子里去。她会把这件事告诉卢恩的,然后会有人来收回骸骨,体面地安葬那个孩子的。

她把吊桶提起来,放在地面上。

“该回家了。”她一边对骡子说,一边把缰绳举过它的脑袋。骡子弯下脖子,嗅着桶里的东西。

“走吧,里面没喝的。”她拉了拉缰绳,把骡子的脑袋拽到一边。它抗拒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顺从地跟着她走上杂草丛生的小路,离开了这座废弃的村子。凯亚并没有骑着骡子回家。它可能比她还要渴,最好别再给它加负担了。再说,赤脚走这条冒着热气的小路固然不好受,但还是自个儿走路凉快点。

她并不急着回村子里去:骷髅又不会跑;况且没有水灌溉,庄稼都在慢慢枯死,田里也没什么农活儿要干。卢恩最近一反常态,特别容易发火,只要一有机会就猛训她一顿。她挺受不了他带刺儿的话。她早就不把他老婆奥拉的恶意当回事儿了,不过卢恩倒是一直对她很好。自她记事以来,她都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直到卢恩收留了她。

头顶上热辣辣的阳光扰乱了她的思绪。放眼望去,周遭尽是浅褐色的朽木和泛黄的枯草。在广阔的旱地上,一只鸟儿吱吱喳喳地叫着,不见踪影。一只蜥蜴从她面前的路上横掠过去,留下一条痕迹,上方的空气闪烁着。

“已经不远了,”她对着骡子耳语,“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回去我就会给你按按摩,然后放你出去,说不定能在河床上找到几口剩下的水。嗯?你说呢?”

她停下脚步,从趾缝间拾起一块石头。在她站直身体的一瞬间,几乎同时发生了三件事:有人大喊了一声;一只鸟儿突然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然后一柄箭飞了过去,差点射中它。凯亚一边费力地拽住受惊的骡子,一边看向箭飞来的方向。但她又注意到另一只鸟儿从空中坠落下来,身上中了那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