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2/3页)

“太晚了吗?”我说。

他摇摇头表示不晚。我们俩如今都明白在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太晚的问题,我这么问不过是出于礼节罢了。这让我更觉身处主动,似乎我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何去何从由我决定。他站到一边让我过去,随手把门关上。然后他走到房间那头关上窗子。接着关灯。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谈,特别在这个阶段。我只顾忙着宽衣解带,已经脱去了一半。我们把谈话留到后面。

和大主教一起时,我总是闭起眼睛,即便只是分手时的那一吻。我不想那么近看他。可在这里却完全不同。每次我都把两眼睁得大大的。真希望屋里有点亮光,比如,模仿大学时代的做法,在瓶子里插根蜡烛,但那样太冒险。于是我只好将就,权且以照在楼下、透过和我房间一样的白色窗帘洒进屋里的探照灯灯光应付了事。我希望看到他身上所有的一切,将他尽收眼底,牢牢记住,把他的形象储存在我心里,为了日后有个想头:包括他身上的线条,肌肉组织,皮肤上闪闪发光的汗珠,以及那张略带嘲讽、含而不露的长脸。我早先对卢克也该如此,多注意他身上的细微之处,包括每一颗痣每一块疤每一道伤痕。可我没有这么做他的身影便日渐淡没。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的身影渐渐逝去,我越来越失去信心。

对这个人,只要他喜欢,我愿意穿上粉色的羽衣锦裳,戴上紫色的星状饰片,或随便什么别的东西,甚至包括兔子尾巴。但他对这些装饰一无所求。每次我们做爱都做得死去活来,就好像我们确知这种机会对两人而言将不复再来,而且同谁都永不会再有这种机会。而每当它再次来临,则次次对两人都是一份惊喜,一份额外的礼物。

和他呆在这里让我感到安全。他的小屋就像一个洞穴,两人紧紧相偎其间,任屋外狂风大作,暴雨滂沱。当然,这只是一种臆想。这间屋子是最最充满危险的地方之一。万一逮着别想活命。但我毫不在乎。再有,我何以如此信任他?这本身就是缺乏考虑的鲁莽之举。我怎么会想当然地自以为了解他,哪怕是一丝丝的了解?他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把这些不安的窃窃私语抛到一旁。只顾口无遮拦地乱说一气。我说得太多了,把不该说的都说了。我告诉他有关莫伊拉和奥芙格伦的事,但没提卢克。我还想说有关我屋里那个女人的事,那个在我之前住在那里的女人。但我没说。我嫉妒她。要是在我之前她也来过这里,也在这张床上躺过。我不要听。

我对他说了我的真名,并由此感到自己终于为人所知。我简直就像个大笨蛋。真不该这么没头脑。我把他当成了一个偶像,一个用硬纸板剪的图样。

与我相反,他谈得极少:不再闪烁其辞,也没有调侃玩笑。他只是不断地提问题。他似乎不关心我说些什么,只对我身体的潜在价值反应灵敏,但在我说话时他始终望着我。始终望着我的脸。

难以想象一个我如此感激涕零的人会背叛我。

我们谁也不曾使用过“爱”这个字眼,一次也不曾,那是玩命,是冒险,会招来大祸。

今天见到了一些不同的花朵,枝叶更干爽,轮廓更分明,都是些在盛夏开放的品种:像雏菊和金光菊等,季节的脚步正慢慢走向秋天。我和奥芙格伦一起行走时,见到好些花园里零零星星开着这些花朵。我几乎没听她说话,我已经不再信赖她。她对我絮絮低语的一切显得极不真实。对我来说,如今那些话还有何用处?

你可以趁黑夜摸进他房间,她说。仔细检查他的书桌。一定有什么文件、批注等等。

门是锁着的,我喃喃道。

我们可以为你弄把钥匙来,她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是干什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