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一连几天我们都没能搭上话,只是相互间短促地对望上几眼,浅尝辄止。我们都明白,友情会招人疑心,因此在餐厅排队吃饭或下课在走廊上时,两人尽量回避对方。一直到第四天,她终于在大家沿着足球场散步时,走在我的旁边。白色双翼头巾要到毕业时才发,当时的我们只戴着面纱,因此交谈不成问题,只要把声音压低,不看对方就行。嬷嬷们走在队首和队尾,惟一的危险来自其他同伴。其中不乏真正的信徒,很难说她们不会打小报告。

简直是个疯人院,莫伊拉说。

真高兴见到你,我说。

哪里方便说话?莫伊拉问。

洗手间,我说。看好时间。最后一间。两点半。

我们的对话就这么几句。

莫伊拉的到来令我倍感安全。我们只要举手示意便可上洗手间,虽然一天里去的次数有限制,每去一次都有记录。我望着挂在教室前面绿色黑板上方的圆形电子钟。两点半时我们正在上忏悔课。由于这门课意义重大,海伦娜嬷嬷和丽迪亚嬷嬷两人都在场。海伦娜嬷嬷很胖,曾经担任过衣阿华节食减肥者互诫协会特许分会长。她擅长忏悔。

正在说话的是珍妮,她忏悔了十四岁时遭人轮奸及流产一次的经历。上星期她说的也是同样内容。当时讲述时她几乎有些沾沾自喜。很可能根本是子虚乌有。上忏悔课时,与其说没什么可忏悔,倒不如编造些东西出来。但因为是珍妮,想必多少还有几分真实。

大家来说说,这是谁的错?海伦娜嬷嬷问,举起一根胖胖的手指。

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我们异口同声地反复高喊。

是谁引诱他们的?海伦娜嬷嬷满意地微笑着。

是她,是她,是她。

上帝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为了教训她,为了教训她,为了教训她。

上星期,珍妮给整得痛哭流涕。海伦娜嬷嬷让她跪在教室前面,双手背在身后,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们面前:红红的脸,鼻子流着鼻涕。金黄色的头发毫无光泽,眼睫毛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某个经历过火灾的人一样,眼睫毛全燎光了。烧伤的眼睛。她那副样子令人生厌:委琐软弱,局促不安,皮肤上到处是粉红色的斑痕,活像一只刚降生的耗子。我们谁也不愿长得像她那样,死都不愿。有那么一阵子,即便我们都知道她正在受罪,还是忍不住对她嗤之以鼻。

爱哭包。爱哭包。爱哭包。

我们是有意的,这就更其恶劣。

我过去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那会儿我不是。

那是上星期的事。这个星期珍妮没有坐等让我们讥笑。是我的错,她先开了口。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引诱他们的。我罪有应得。

很好,珍妮,丽迪亚嬷嬷说。你为大家作出了榜样。

我必须等到这一切结束后再举手示意。有时,在不恰当的时间举手会遭到拒绝。假如当时你真的很急可就麻烦了。昨天德罗拉丝尿湿了地板,两个嬷嬷一人夹着一边胳肢窝将她拖了出去。下午散步时不见她的身影,到夜里才回到自己床上。通宵我们都听到她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她们到底把她怎么了?我们低声询问,从一张床到另一张床。

不知道。

一无所知使事情变得更糟。

我举起手,丽迪亚嬷嬷点点头。我起身朝走廊外走去,尽量不使自己引人注意。洗手间外,伊利莎白嬷嬷把守着。她点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去。

这个洗手间过去是给男生用的。这里的镜子也全都拆掉了,换上长方形毫无生气的灰色金属板。但男便池还保留着,沿墙一溜排开。白色搪瓷便池中布满斑斑黄色污渍。这些便池的形状很奇怪,就像一个个婴儿棺材。我再次对男人生命能够如此毫无遮挡惊讶不已:他们可以在户外冲澡,裸露着身体任人审视、比较;可以公开在众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私处。可这是为了什么?想证明些什么呢?对某种象征物的炫耀,请看,一切正常,我属于这里。为什么女人不需要相互证实她们是女人?比如以某种解开衣扣的方式,某种张开双腿的习惯动作,也像他们一样不以为然。像狗嗅东西一样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