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她做我的女伴已经两星期了。我不知道先前那位女伴出了什么事。总之有一天她凭空消失了,由这个女人取而代之。这类事情是不适于打听的,因为答案往往不是你想要的。说到底也不会有答案。

这个女伴比我稍胖,褐色的眼睛,名叫奥芙格伦。我对她的了解仅此而已。她走起路来一副端庄模样,低着头,戴着红色手套的两手交叉着,踏着碎步,看上去活像一只训练有素、直立行走的母猪。两人结伴步行采购路上她向来一本正经,从不说半句离经叛道的话,我也同样没说。她也许是个忠实的信徒,一个名副其实的使女。我不能冒险。

“听说仗打得很顺利。”她说。

“感谢上帝。”我回答。

“主赐予了好天气。”

“真让人心情舒畅。”

“从昨天开始,又打败了一些叛军。”

“感谢上帝。”我说,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些叛军是谁?”

“浸礼会教徒。他们在青山上有个据点。被天使军用烟熏了出来。”

“感谢上帝。”

有时我真希望她能闭嘴,让我安安静静地走路。但同时我又如饥似渴地盼望得到外界的消息,管它是什么消息;即便是谣传,其中也包含着某种信息。

我们到了第一道哨卡,这些哨卡类似道路施工或挖掘下水道时设下的路障:一个漆着黄黑两色条纹的交叉木架,上面印着一个表示“禁止通行”的红色六边形标志。关口附近悬挂着几盏灯笼,到晚上才亮。在头顶上方,我知道有探照灯,就装在电话线杆上,遇到紧急情况时启用。路两旁建有永备发射点,里面埋伏着整装待命的机关枪手。由于脸上裹着头巾挡住了视线,我看不到探照灯和那些机枪掩体,但我知道它们在那。

哨卡后面窄窄的关口旁,两个男人正在站岗。他们身穿宗教正统卫士的绿色军装,肩章和帽徽是白色三角形上两柄相交的利剑。这些卫士不是真正的士兵,其职责为执行常规警卫并负责日常粗活,比如给大主教夫人的花园挖土等。他们中除了隐姓埋名、掩盖真实身份的眼目外,全都是蠢的蠢,老的老,残的残,幼的幼。

这两位年纪都很轻:一个唇髭稀疏,另一个满脸肉刺。他们的年轻令人怦然心动,但我知道自己不可受此迷惑。年轻卫士往往最危险,最狂热,动不动就开枪。他们涉世未深,对生命的意义知之甚少。和他们打交道得小心翼翼。

上个礼拜就在这里,他们开枪打死了一个女人。是个马大。当时她正在长袍里翻找通行证,被他们误以为在摸炸弹,把她当男扮女装的奸细崩了。这类意外时有发生。

丽塔和卡拉认识死者。我听到她俩在厨房里议论此事。

他们不过是行使职责,卡拉说,保证我们的安全。

没什么比死掉更安全的了,丽塔愤怒地喊,她又没惹事,凭什么打死她?

纯属意外,卡拉回答。

胡扯,丽塔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意外,一切都是有意的。我能听见她把水槽里的盆盆罐罐弄得乒乓作响。

算了,不管怎么说,谁也不敢贸然炸掉这所房子,他得三思而行,卡拉说。

这没什么不同,丽塔说,她干活一向卖力,死得太惨了。

还有比这更惨的,卡拉说,至少这是一刹那间的事,不用受罪。

你可以这么说,丽塔说,但我宁愿慢点死,好给我时间申冤。

两名年轻卫士三指并拢,举到帽檐朝我们敬了个礼。这是对我们的致敬手势。由于我们的服务性质,他们对我们表示敬意是理所应当的。

上了拉链的口袋缝在宽大的袖子里,从中我们取出通行证,让他们检验盖章。一个卫士走进右边的机枪掩体,把我们的号码输入电脑查验器。

把通行证还给我们时,长着桃色髭须的卫士低下头想看我的脸。我稍稍抬起头,好让他看清楚,恰好四目相对,他的脸腾地红了。他长了一张绵羊脸,长长的,带着几分哀怨,但一双眼睛却像狗眼似的又大又圆,像长毛狗,而不是小猎犬。他皮肤苍白,看上去有些病态的娇嫩,就像疥痂下的皮肉。虽然如此,我还是想把手放上去,放到这张没有遮盖的脸上。他先把目光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