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门世界(第6/7页)

下午的钢琴课,辛霓又被青蕙比了下去。辛霓用看偶像的目光看青蕙:“青蕙,你好厉害,上海的老师比镜海的好吗?”

青蕙眼帘微微一敛:“我的老师五十块一小时,大小姐的五千一小时,你说呢?”

“原来是我天分的问题。”

“不是天分问题,是心态问题。”青蕙收拾书包,头也不抬,“这些对大小姐来说只是个消遣,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却是赌人生的筹码。”

听她这样说,辛霓很是羞臊了一阵子。但她向来心大,傍晚逗了会儿猫猫狗狗,就把这一天吃的瘪全忘去爪哇国了。

那以后,辛霓每周总要抽几个傍晚,穿过大院的游廊、巷道,跑到青蕙和尹融住的屋前,找青蕙攀谈。

每逢此时,尹融都如临大敌,生怕怠慢了辛霓。青蕙却很淡然,高兴了就和辛霓说几句,不高兴了就婉言谢客。她虽和别人一样叫辛霓“大小姐”,但她打心里没有将辛霓当一回事。

辛霓却剃头挑子一头热,拿青蕙当起朋友来,但凡她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分青蕙一半——大到一件衣裳,小到画油画的兔皮胶。她的那些清浅的心事,也当隐秘一般吐露给青蕙听。长此以往,青蕙或多或少有些被打动,面上也不再那样冷了。

青蕙真正对辛霓敞开心扉,是因为7月里的一场台风。

那场台风来得异常突然,也就一瞬,白昼变成了黑夜。被隔在公交站台上的青蕙准备打电话给尹融,却想起他一早过海去内地进花木去了。

她关掉手机,抬头看天,低垂的乌云压在她头上,闪电伴随着雷声从西天滚滚欺来。路上的车辆失了次序,离弦箭一样往前飙,偶尔有公交路过,也是见死不救地呼啸而过。

狂风起来的时候,站台上滞留的同学陆续被不同的车接走,只余她一个人瑟瑟地面对越压越低的云层和惊心动魄的雷声。

风越来越大,卷着沙砾扑打她的脸,她紧闭着双眼,将头埋进胸前,死死抱住站牌灯箱边的圆柱。

不久,瀑布一般的水龙从天上落下,十几秒工夫,雨水借着风势就将她全身浇了个透。路面上一下子积满了水,浑浊的脏水涌泉似的从下水井里涌出,水位上涨得很快,几乎要漫上站台。青蕙没有直面过这样狂暴的台风,心理防线一点点被瓦解,她哭了起来,她也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悲哀。

就在她哭得无法自已时,几道汽笛声响起,一道强烈的暖光向她投来。她满含眼泪,在疾风骤雨中回头,只见一辆越野车停在她身后几米处。车门洞开,一个男人冒着风雨朝她奔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就被他拖着拽着推进了越野车的副驾。一股热浪伴着古龙水的味道包裹了她,她不喜欢古龙水的味道,不知为何,此刻她却觉得这味道是安全的、妥帖的。

她抖了半天,直到那男人给她递来纸巾,她的魂魄才归了位。她缓缓扭头,朝那人脸上看去。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最多不过二十岁,但因皮肤黧黑,看上去又多了些老气。他的五官谈不上英俊,却有几分独特的味道。

“你是赵彦章?”青蕙很快判断出他的身份。

青蕙未曾见过赵彦章,但她从大屋下人的嘴里听过太多他的事:

十三岁在辛庆雄的赌场里当马仔;十六岁帮辛庆雄挡了一记冷枪,被辛庆雄提拔为贴身保镖;十八岁被辛庆雄认为义子,辅佐掌管辛家在镜海的生意。

赵彦章蹙眉盯着车窗外的雨况,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窗外,风雨越加歇斯底里,青蕙从雨刷偶尔刷出的明晰里看到有广告牌、汽油桶被狂风高高卷起,重重摔下。尽管坐在车里,青蕙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发自内心地道谢:“谢谢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