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8(第2/6页)

“‘小家伙’?”我问。

“她儿子。”

“她先生也是警察吗?这一行常常是这样。”我其实不在乎,只是找话聊—你知道,故作轻松。

“不是,她离婚了。”

“她儿子几岁?”

“小家伙六岁了。”她显然很喜欢讲“小家伙”;我想这个字眼让她觉得自己跟其他美国访客一样时髦。

“那真辛苦啊,当个单亲妈妈,要带个六岁的儿子。”

她耸耸肩—我怀疑她可能没这么想过。然后忽然间,灾难就冒出来要跟我握手了。“你有小孩吧,威尔森先生?”

“不,没有小家伙。”我说,心不在焉且不经意地说了实话—至少是有关我的实话,但正好跟我的掩护身份相反。我立刻发现自己讲错了,想着要把话收回,但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无论如何,我还是设法保持一副酷样。

“现在没跟我住了,”我微笑着继续说,“我离婚了,所以我知道一个女人带小孩有多辛苦—我前妻老是提醒我。”

她笑了,没注意到任何异常。救得好,我心想,但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而且在心里头扇了自己脑袋一记,告诉自己醒醒吧。“那是你上司吗?”我问,想改变话题,指着另一张办公桌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微笑的女人,穿戴着头巾和连身工作服,爬在一把梯子上,正在帮一栋小房子的侧墙刷石灰水。那一定是在博德鲁姆的旧港口附近—隔壁一栋很大的建筑物上有英文和土耳其文“古尔父子造船厂”的字样。

“是啊,”那个秘书说,走到我旁边,“那是两年前,她刚搬来的时候。”我更仔细看—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三十来岁,还带着点异国情调:高高的颧骨和大大的杏仁眼。

“她很迷人。”我说。

“谢谢。”后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大家都说是遗传我母亲。”

我转身,当然了,是那位警察。她把手提袋和手机放下,转向那个秘书。“麻烦回你座位去,海鲁妮莎。”

海鲁妮莎立刻照办。那个警察包了头巾,塞在一件及膝的高领外套里。外套里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下身的阔腿裤底下是一双高跟鞋。每件衣服的质料都很好,而且很时髦,但除了双手和脸之外,没有露出半寸肌肤。这是土耳其的另一面—保守、伊斯兰、对西方及其价值深怀疑虑。

“我是蕾拉·库马利。”她说。她没伸手要跟我握,不必是侦探也看得出她不喜欢我。或许因为我是踩入她辖区的调查员,或许因为我是个美国人。大概两者皆是。显然地,在土耳其,两方面都有你就出局了。

“真可惜你大老远跑来,却没有什么收获,”她说,坐在她的办公桌后头,“就像我在信里说过的,那位年轻先生的死亡显然是一桩意外。”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这个案子?”我问。

“今天。案件的档案中午之前就会送到我的上司那边。如果一切都没问题,接着就会送到安卡拉的总局去,由那边结案、封存。这是例行的正式手续。”

“那恐怕得延后了,”我说,“在定案之前,我必须把整个调查确认一遍。”我通常不会这么唐突,但我不能放走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必须争取一些时间。

她想掩饰,反正她立刻就生气了—我从她那对杏仁眼看得出来。她瞪着我的双眼,想逼我主动让步,但我被更厉害的男人瞪过。

“我想没有任何延后的必要,”最后她终于说,“就像我之前提到过的,我可以花二十分钟帮你温习。大概还不用。这个案子就是这么清楚明白。”

她打开一个档案柜,拿出一沓档案,找到一张“法国屋”后头草坪的照片,摔在桌上。

“这是他掉下去的地方。”她说,指着一片垂直悬崖往下一百英尺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