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城堡 第二章(第3/13页)

随着四处先后都建了铁道,问题很快有了答案。火车启动了,踏平丘岭,穿过山脉,气势汹汹地驰向目的地。铁轨有节奏的抱怨,传入人们的耳中,同时,一切似乎都在费力地颤抖,并激动不安,像一种永无休止的抽搐一样折磨着你的心灵。在小窗口里,在小窗口里,透过玻璃,世界支离破碎地从眼前闪过,不断地溜走。在一瞬间,有无数漫长的影像被打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夺去。“在发明铁路以后,大自然不再安宁。”这是《林中的睡美人》中的句子,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是后来人们的想法。根据这件事写诗抒怀。那时候,也就是开始几次,睡美人被这种机器骚扰,它用惊人的速度横冲直撞,在人们的语言和记忆中留下暴力的印记:恐惧。他们这样想,“那真像一次飞翔,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种感觉,小小的差错都会使所有人同时丧命。”在不知不觉中,人们都形成一种意识,他们把对死亡的预感,同一种扭曲的影像紧紧联系在一起,从小窗口所见到的和用生命冒险,世界向人们展示出一切。就像对于死者来说,在短短的几秒种,眼前掠过一生的事情,飞速地消近。在他们面前掠过草地、人群、房屋、河流、动物……

想像一下,一方面是恐惧,另一方面是一连串的想像。或许只想一方面会好些,恐惧隐藏在一连串的想像里,就像一个旋涡的两个同心波。当然是不安的,但也是……有点像意识的突发性抽搐,里面一定夹杂着某种快感。感觉节奏进一步加快,在事件的内部,从缓慢的启动到没有羁绊的奔跑,像是许多令人头晕目眩的情景的堆砌,纷乱无比,涌入人们的视线,在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经历的碎片及痕迹、物品的遗失、物件上的灰尘,我的天!这应该就是快意。“生活加剧紧张”,西梅尔后来这样总结,听起来像一份病历。但事实上,它有疾病的症状和气息,视听不健全,脑神经绷得紧紧的,痛苦至极。就像破败不堪的蜘蛛网,经过几个世纪的沉寂,俘获到虫子那样欣喜若狂。就像虫子在速度的旋涡中晕厥。那个蜘蛛,就是你自己,在酒足饭饱时瞻前顾后,准确、确确实实、数字上的可靠。蜘蛛网在一瞬间永远地陷落,丝线裹卷在一起,唾液凝结,挂着无用的灰土,永远都解不开的结,永远都失去了的完美几何图,苍白无力、神经错乱的纠缠,用超人的节奏吞没影像带来针刺般的快感,丝网痛苦地悬着直到疲惫。破碎的快感和低沉的声音,快感。内部有危险的疾病:快感夹杂着疾病,疾病夹杂着快感。在恐惧的茧中这两种东西互相追赶,恐惧蕴含在快意里、在疾病里、在恐惧里、在疾病里、在快意里,就这样在你内心旋转,同步于铁路上的火车轮子,无所不能的邪恶的旋转。我的灵魂在里面旋转,打碎了岁月和瞬间,无所不能地、阴险地旋转。我的灵魂在里面转动,搅碎了岁月和时刻,无所不能地、阴险地旋转。谁知道,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使它停下来。谁知道应不应该使它停下来。谁知道有没有写着,这样不好,谁知它到底从哪里出发。哪怕明知一个人可以登上坡顶,喘息不已。在铁路的起点,想一下在这之前——灵魂在里面旋转,无所不能地、阴险地旋转——谁知道是不是有力量,或者是失败,精疲力竭。谁知道是不是力量和生命,应该的确如此?在你内心萌发了一丝残忍的毁灭想法,谁知道有没有办法使它停下来。或者有个地方——随便什么地方,在那里你不会碰到更阴险的旋转,使渐受遏制的旋转转向,无法逆转地衰竭。这种隐痛使人全然丧失了对欲望的退遏制力——快感在痛觉里、在恐惧里、在快感里、在病痛里、在恐惧里,在……悄然地来吧!使它停下来,把它封在一个寂静的角落,让它消融在泥沼一样的生活中(任何一种生活,在没有钟表的时光里消磨,或者在失忆瞬间使其消失殆尽——使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在火车上,隔着玻璃被猛击,为了拯救自己,为了让这世界邪恶的运转停下来。为了躲避恐惧,为了不使自己被速度带来的眩晕所吞没,一定要连续不断地敲打着他的神经。用另一种形式的时间会好一点,从玻璃那儿蔓延出来,前所未有的形式,当然也是妙不可言的。但是,不可能仅仅沉溺于一瞬间,因为同时恐怖又重新降临。随即,那种强烈的、纷乱的痛苦在意识里结晶,在任何情况下展示的不过是对死亡的暗暗默想(在火车上,为了救自己,养成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委托出去的习惯),另外,专业医生和知名学者建议的一种尝试,一种微不足道的防卫方式,很容易也很管用,一个确切的细小的手势,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