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3/32页)

当身在警察群体时,你很少会刻意观察自己的同行,因为你司空见惯。警徽、警帽、警衣、警裤、警用皮鞋、警车、派出所、各业务队、公安局……

当你成为警察这个职业群体针对的对象时,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了。盛大雷知道自己现在处于警察的对立面,即使自己现在还是警察。

这就是生活的悖论,让人辩证地生活,既要正视自己,又要反观自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盛大雷儿时和小伙伴做游戏,永远是做警察的那一个,如今他却像个小偷,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6点后的二爷山公园免门票,盛大雷把连衫帽拉低,低头进了公园。公园里外已经焕然一新,修整过的门头,还有已经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都预示着即将有一场大型活动在这里举行。

盛大雷穿过公园广场,沿着山路向上走。他穿过一片林荫道,遇到分岔路,向左拐,远远地看到了那个横幅跨在路的前上方,标语依然是“地球能满足人类的需要,但满足不了人类的贪婪”,副标题是“严格执行和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横幅下面的道路修葺一新,原先修路的水泥等材料都已不见。

盛大雷走到横幅下,向左边看去,还能见到宋威死那晚警方拉起来的警戒线。他眼前浮现出几十年前坐落在这里的那座堂子,那座堂子在他脑海中呈现的模样其实来自厉宁给他看过的一张老照片。

堂子为满洲神庙的称呼,包括满洲萨满。厉宁告诉盛大雷,堂子的主要建筑有祭神殿、圜殿及尚神殿,圜殿前有一个致祭时用的神杆石座。

“堂子祭天”是满清萨满祭祀礼之一。在堂子举行的祭祀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诸如元旦拜天、出征、凯旋等国家大事;另一种是月祭、浴佛祭、马祭等属于民间的一般的祭祀。

厉宁考证,清军入关后,依然奉堂子的礼仪。清朝皇帝在紫禁城里祭祀行礼前,先朝东坐在享殿檐下的坐褥上,其他王公贝勒按职位依次坐下。训练有素的内监弹奏三弦琵琶,满洲萨满载舞献酒,擎神刀祷祝。所有在场参加赞礼者一起拍板抚掌,一起唱满洲神歌,然后进享殿、圜殿分别行礼。盛大雷想起过去故宫的某个建筑物里也上演过这种神秘的仪礼,不寒而栗。

今年在二爷山的萨满纪念活动之所以选在中秋节那天举行,也是与古人月祭的风俗吻合。盛大雷站在横幅下,出了一会儿神,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上走。步行了大约五十分钟,天色已暗,他已经有好一会儿都没遇到人了。走到半山腰的拐弯处,在这个山体凸出的位置有一座八角凉亭。盛大雷看看手表,比预计时间来得早了十分钟。他走进凉亭,坐下来,倚栏眺望。

凉亭所在的位置视野开阔,能眺望清北城的一片霓虹。盛大雷竖着耳朵倾听,似乎能听到遥远的城市里机动车辆的噪声汇成的嗡嗡声。

盛大雷身后的二爷山在夜里高大压人。茂密的丛林遮盖了整个山体,山路犹如隐藏在茂密头发中的发旋儿,灰灰白白地蜿蜒在丛林中。丛林中响起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盛大雷看看手表:9: 30。

他抬头,模仿布谷鸟的叫声,吹了几声口哨,一个小男孩从路边的树林中蹦了出来,朝着盛大雷撒腿跑来,边跑边喊:“大雷老师!大雷老师!”

盛大雷站起来,迎了上去。小男孩直接跳进盛大雷的怀里,双手环住盛大雷的脖子,双腿环住盛大雷的腰,摇晃着,像一只小猴子。盛大雷笑了,他好久没有这么放松地笑了,看到小豆子,他的开心无法压抑。

“跟校长请假了吗?”盛大雷摇晃着小豆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