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第2/3页)

隔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人群,和参差交错的刀锋剑戟,从那黑白交错的缝隙里,拓跋衮看见了。

那是昏黄的西方,天际线上一轮残血红日,金芒沉沉笼罩。一个穿着黑色风袍的男人,整个脸遮挡在风帽的阴影下,隐隐看到下半张脸,看起来年纪不大。

他冲过来得太快——看不清面貌,但想来神情也该是狰狞的——以至于风袍都被迎风吹得高高扬起,黑色遮蔽了背后那一轮殷色红日。

红日似乎沦陷了,全被那黑袍盖住,沉默仿佛冷却世界。

鲜血飞溅,红色溅上黑袍,是谁的头颅,高高飞起。

拓跋衮是西魏草原部落上的十一王子,骁勇善战,论摔跤射箭都是极好身手。也就看得出,这个黑袍男人,身手不算绝佳的。

可他背后好似是有什么信念推着,以至于一路碾压这些护卫。他身边的勇士已经落后,簇在他身后,衣衫褴褛灰扑扑着,为他挡住侧面后方来的明枪暗箭。

拓跋衮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服输的豪情。

倘若他不是腹部重伤,拉不开弓弦,他此刻必定要抬箭,穿越重重人群的包围,直取此人咽喉!

刀剑撞击声不绝于耳,而远处,拓跋衮的护卫凝聚成骑兵式矛阵,宛如黑压压的巨矛,在青黄参差的沙地上砥砺,锋利而激烈,终于,将几百流民一道道的绊马阵型冲散!

军伍最前线的往往是军中较为精锐之人,那些前线流民手里发了点兵器,被冲散了阵型后,没命地挥舞着兵戈,面对西魏的铁骑,勉强还在纠缠,却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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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口黄沙万里的关外战场,经历一番鏖战,伤员尸骸如那些青黄的枯草随处散落,乌黑的硝烟弥漫,红白旌旗颓丧地在风中飘荡。

安定伯斩断了插在左肩的剑,血已经将伤口四周晕染得发褐,他忍痛作战,军鼓号令不断变化,以应对西魏的骑兵冲击。

长风猎猎地吹,他嘴唇干得流血,正要派人去朔方主营求援,忽然听到远处西魏军的后方,似乎也响起了后撤的鼓声。

一时间,他以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他不敢大意,吩咐晋军咬住敌军,以免被敌人缓兵之计再冲个措手不及。

晋军疲兵之末,却还是警惕不敢放松。却见敌人真正仓皇撤退了一半,似乎焦急不堪,连地上有些伤员都来不及管。

晋军面面相觑,不知西魏是装了什么打算,然而敌兵急急撤退,他们不免回升了士气。

安定伯眯起眼远眺,灰白的胡须一动——竟是叱罗托亲自率兵撤退,带走了一千重骑兵和六千轻骑兵,还留了一半人在战场上,是由副将带兵。

他心中一震——他和叱罗托交手有些年了,深知这些西魏人打架凭的是一腔蛮勇,并不讲究兵者诡诈,也想不出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来。

所以如今撤并,定是敌人后方生变!

“追击!”安定伯大喊,嘴唇和伤口又崩裂了渗血。他凭着丰富经验积累的直觉,隐隐意识到这千钧一发之际,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时机!

他挥臂几番,军鼓随之变动,晋军骑兵阵分成两翼,如两支银色亮剑,从敌人主力前长迂回侧面包抄,以轻骑的机动来压制重骑兵。白剑反杀入黑阵,可见叱罗托走的时候是真的慌了,留下的兵种配比都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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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王将近二十个儿子,叱罗托是十一王子拓跋衮的舅舅,眼见外甥被偷袭告急,他不着急才怪了。

打仗兵败事小,十一王子却是他的政治资源。叱罗托支持十一王子争位,带外甥来抢军功,怎么能让拓跋衮出事?

营地离战场十多里,他已经远远看到了十一王子被围攻的状况——那是很多步兵……不对,他们还欠缺了汉人步兵的素养,只是胜在人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