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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把我放在浴缸里,转开莲蓬头的水龙头。“放松些,恩佐。抱歉,我回来晚了,我应该直接回家才对,但是公司的同事们坚持……我告诉奎格我要辞职,所以……”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明白,他以为我失禁是他晚归的缘故。哦,不,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有时沟通还真难,其中变量太多,在表达和理解之间,还得看每个人的解读方式如何,所以事情往往变得更加复杂。我不希望他为此感到内疚,而是要他正视眼前的状况,那就是—他大可以让我走。丹尼经历过好多事,一切终于过去了,他不需要把我留在身边,让自己继续担忧。他需要我来解放他,好继续走他自己的路。

丹尼是那么耀眼、出色。他那掌握事物的双手是如此完美,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挺直站立的英姿,还有细嚼慢咽、把食物嚼成糊状才吞下去的模样……哦!我会想念他和小卓伊的一切。我知道他们也会想念我,但不能让感情误了我的大计划。在计划成功后,丹尼就可以自由度日,我也将以崭新形态重返尘世,转世成人。我会再找到他,和他握手,赞美他多有天分,然后偷眨眼睛,对他说:“恩佐和你打招呼。”再快速转身离去,留他一人在背后问:“我认识你吗?”也许他还会问:“我们以前碰过面吗?”

洗完澡后,丹尼开始清理厨房,我看着他。他给我食物,我狼吞虎咽。他让我坐在电视机前,再去准备自己的晚餐。

“看录像带好吗?”他问。

“好,录像带。”我回答,不过他当然没听到我说的。

丹尼放了一卷他的赛车实录,打开电视机和我一起观赏。那是我喜欢的比赛之一。赛车道上本来是干的,但就在绿色旗帜挥动后,比赛刚开始,天空跟着下起大雨,来势汹汹的雨水淹没赛车道,所有的车子纷纷失控打滑,只有丹尼冲出车阵。雨势丝毫影响不了他,他仿佛拥有魔力般将车道上的雨水驱散开来。这情形就像一九九三年的欧洲大赛一样,塞纳第一圈就超越四辆车:四位驾着冠军车的冠军车手—舒马赫、温灵格、希尔、保鲁斯。当时,他仿佛着魔般超越每一位赛车手。

丹尼和塞纳一样厉害,但是没人注意他,因为他有家庭责任要扛—他有女儿卓伊,后来病死的太太伊芙,还有我。而且他住在西雅图,其实他应该住在别的地方。尽管有工作在身,有时他也会去外地赢个奖杯回来,然后展示给我看,告诉我比赛过程,说他在赛道上有多神气,他让来自索诺马县、得克萨斯州或是俄亥俄州中部的车手,见识了湿地驾车是怎么一回事。

带子播完时,他说:“我们出去吧。”我于是挣扎起身。

他抬起我的屁股,让我身体的重量分散在四只脚上,我才能站起来。为了给他看,我用鼻子在他大腿上磨蹭。

“这才是我的恩佐。”他说。

我们离开公寓,当晚天气凉爽,微风徐徐,夜色清明。我们只在街上走了一下便打道回府,因为我的屁股太痛了,丹尼看得出来,丹尼懂。回到家,他给我吃睡前饼干,我爬进他床边地板上属于我的床铺。他拿起话筒拨电话。

“迈克尔……”他说。迈克尔是丹尼的朋友,他们都是汽车行里的柜台客服人员。迈克尔个头小,有双友善、红润又洗得干干净净的手。“你明天可以代我上班吗?我得再带恩佐去医院。”

我们这阵子常常去动物医院,拿不同的药吃,看看能不能让我舒服点,但实际上一点帮助都没有。既然药没效,再加上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于是启动了大计划。

丹尼沉默了一下,等他再开口时,声音却变了……变得粗糙沙哑,好像感冒或过敏了。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把他从医院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