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钢琴与爱情(第2/7页)

马蒂亚斯亲切地跟我说这说那,告诉我他的父母住在这个城市的附近,但他却在很远的另一个大学城哥廷根学习,现在他将回到父母身边,到明斯特大学来攻读博士。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向我:“我读博士要好几年,你能等吗?”我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这问题是什么意思?马蒂亚斯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继续说别的。他说他的父亲得了癌症,只能活6个月了,我听了心情很沉重。马蒂亚斯可能看到了我脸上的忧伤,反而转过来笑着安慰我不用担心,说他的父亲是医生,非常清楚自己的病,他说得那么轻松,真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讲他自己的父亲。

最后,我们坐到了一个冰激凌店里,我开心地点了一份大大的冰激凌,马蒂亚斯微笑着要了一份小小的。吃着聊着,到了我该回家的时候了,马蒂亚斯站起身去了吧台前,回来对我说可以走了,我说我还没付账,马蒂亚斯笑着说他已经全付了,我说这不行,我必须自己付,但马蒂亚斯已走出了店门,我只得跟在他身后。

走到大街上,我再次说我该付我的账单,马蒂亚斯说他付了是一样的,我说不行那不一样,马蒂亚斯停住了脚步,转向我,声音竟然有些涩:“怎么不一样,在中国是这样吗?”我也停住了脚步,转向他,声音也有些涩:“在中国是男士付,可是我知道在德国是分开付账的,分开付账这个词我是在德国学的,并且已经习惯了。”说这话时,我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下来了,自尊的委屈直往上涌,我一时多少有些忘了马蒂亚斯的存在,沉入内心独白的状态:我毕竟是个中国女孩,天生就希望被绅士们宠着,可是在德国的8个月,替我开门的绅士不少,帮我付账的绅士却没遇到,每次被热情地邀请参加聚会,最后服务小姐总是会向大家一一收款。当然是分开付,我心里却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幸亏每次都是一帮人。嗨,我就是没出息,天生不如德国女孩潇洒,在她们看来,自己付账是理所当然的,她们对此毫不介意。

我这边想得出神了,那边马蒂亚斯听了我的回答,也愣住了,有些惶惑,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就面对面地愣着。马蒂亚斯望着我,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意思,其中的爱怜却是明明白白的,他短促地说:“是一样的,我喜欢你。”他说“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时有些羞涩,但是迅速又坚决,我听了感动又不好意思。

我问马蒂亚斯他那天在马路上干什么,马蒂亚斯大约没完全明白我的问话,有些难为情,笑着迅速说,他远远地看见了我,觉得我骑车飞奔很可爱。我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这回马蒂亚斯轻松了,说他正想告诉我,他是在为从另一个城市搬到这个城市找房子,现在有满意的了,本来想找个单间的公寓,现在改了主意,找了一个套间,有七八十平方米,他忽然转向我:“你会喜欢吗?”

我站住了,看着马蒂亚斯:“这是什么问题?这问题又是什么意思?”马蒂亚斯笑笑,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吹起了口哨,一个欢快的旋律。

经过一路上不断地让我开心大笑,马蒂亚斯终于把我送到了宿舍楼前,我忽然感觉到我俩之间的空气有些凝固了,不知道怎样告别。最后我说谢谢,晚安。马蒂亚斯问,可以再来看你吗?我有些慌乱,却清楚地摇了摇头,顷刻间强烈的失望显现在了他的脸上,整个晚上马蒂亚斯第一次失去了笑意。他待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也许在期待着我再说些什么,但我无话。马蒂亚斯终于走出了几步,回过头来向我招手,我木然地站着,拼命抑制着发酸的鼻子。

我怎么向马蒂亚斯解释呢?不要说才来德国几个月,德语说得还不够好,就算我的德语已经不错,我又怎么能让他理解我在德国的委屈和艰辛呢?可仅仅一个晚上,爱的情意好像已荡漾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我感受到了马蒂亚斯对温柔、活泼的东方女子的梦幻和自己对西方男子幽默、潇洒、快活的向往。但是我的自尊阻止我去和别人分担艰苦,我的自尊注定了我必须孤独地度过在德国最艰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