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单元 乡愁不再狭隘(第2/11页)

台南西港,1990

庆安宫的王船祭

台湾各地庙会一向受摄影爱好者的追逐,任何摄影比赛中都看得到庙会场景。每回担任评审,所见画面都非常类似,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二十年前拍的和现在拍的有何不同。

我并不擅长拍这样的场面,也不喜欢,因为喧闹有余、虔诚不足。在台湾早年的乡土热潮期,庙会被认为最具本土色彩、最能彰显民间活力。然而,随着旅游观念的盛行,如今它更像是一场绚丽的观光活动,丧失了敬天爱地的酬神胸怀,离信仰与传统愈来愈远。

那年,一位画家好友邀我到他西港老家做客,挑的日子正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王船祭”。说起王爷绕境,全台湾最被称颂的就是“南东港,北西港”。东港的东隆宫和西港的庆安宫,无论在场面、声势、历史地位上都独步全台。三年一度的“王船祭”也就是庆安宫“做醮”,整个期间西港万人空巷,宛如不夜城,比过年要热闹几十倍!

西港是本省最穷的地区之一,水质含碱重,连洗澡肥皂都不大容易起泡,饮用水的怪味儿就更不用说了。土地不肥,作物不茂盛,人也容易罹患各种疾病。正因为如此,烧王船、送瘟神等去煞祈福的活动历久不衰。好友在这么穷困的地方长大,却非常上进,以国画扬名宝岛。

其实,早在1974年,庆典的商业气息还不浓时,我就来拍过了。但友人盛情邀约,我也就欣然前往。由于没工作压力,拍得特别轻松,有点像度假,虽拿着120相机,也没特别想抢镜头。直到王船在冥纸堆中燃起,我才想捕捉那位乩童与船头的关系。

乩童面朝船首施展步罡踏斗,我也不得不随着他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移动。乩童跟神明联系上了没,我不清楚,倒是觉得我和他之间,仿佛有条看不见的傀儡线。

台南南鲲鯓,1976

精神折磨

那年去南鲲鯓,是被一位研究民间曲艺的学者拉去的,结果没在庙会里听到可采集的民间歌谣,倒是看到了全省大小庙宇的乩童大会串。

乩童是道教仪式中的一种灵媒,被认为是神明或鬼魂与人类的媒介,多由男性担任,年龄不拘,产生方式据说分为宫庙神明拣选、师徒相传以及自我发功。有研究指出,台湾的乩童,在语源或出处上比较接近东南亚地区的巫术,与道教仪式不太一样。是否属实,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台湾乩童上身的神明多为王爷、三太子、天上圣母、济公,服务项目还包括替收惊,甚至医病。

乩童还有文乩、武乩之分,神明附身时称为“起乩”。文乩大致是手执香支,以吟唱、口述的方式帮信众医病、解惑;武乩则主要帮信徒镇鬼安宅,起乩时踏五营步罡,手持双刀,前额见血,以示驱邪破秽。

那天,乩童们有互相较劲的味道,起乩时的自残行为显得变本加厉,仿佛不如此,无法证明自己神力较大。有的人明明看起来就是凑热闹的普通老百姓,受到氛围影响竟也激动起来,衣服一脱、兵器一抡,就直朝自己身上整。

我不想捕捉血淋淋的画面,但身为记录者总得直面事实,不能躲闪,最后决定选择一个视觉上最不刺激的角度。没想到,在乩童侧面凝住的这个瞬间,却产生了另一种效果。斧刃还没跟赤裸的背脊接触,不至于看到肉体折磨,但悬在半空的紧绷感,反而造成了精神折磨。

台南西港,1990

阵头团员

阵头我是从小看到大的。乡下没什么娱乐,就是庙多,每次拜拜都少不了阵头。街坊邻居有喜庆、丧事,也会请他们来助兴、送葬。对乡下人来说,阵头等同于杂耍、特技,有的表演还会夹带荤味,逗得下里巴人哈哈大笑,觉得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