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第3/4页)



  爸爸很勇敢地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已经把我发配到这个山旮旯里来管制劳动了,难道还能把我发配到西伯利亚去?我女儿想跟我在一起,我就陪我女儿一晚上。”

  妈妈说:“那就按今今说的,我们去爸爸门前的河边坐一夜吧。”

  妈妈去结了账,一家人就提着旅行袋离开了旅馆,先在县城里逛了一会,找一个小餐馆吃了晚饭,就慢慢往爸爸生产队的方向走。走到河边,天还没黑,三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树荫下坐了一阵,等天黑了,才到河边去,她让爸爸妈妈并排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她自己站在石头后面,伸开两臂搂着他们两个,听他们讲古。

  后来,她倦了,就横躺在爸爸妈妈两个人的腿上睡觉。

  第二天清晨,爸爸不能不回去了,只好跟她们告了别,一个人去坐渡船,她看着爸爸的船一点一点向对岸驶去,爸爸的人变得越来越小,忍不住哭起来。

  从那以后,她每个暑假都去看爸爸,而妈妈每次都在县城等,到了最后一天,爸爸就向队里请假,到县城来跟妈妈见一面。

  后来,姥爷出面找关系,终于把妈妈调进了省城F市,先是在一个工厂的子弟中学教书,后来又调进姥爷那个大学的附中。她一直跟着妈妈,妈妈在哪儿教书,她就在哪儿读书。

  后来,妈妈为给爸爸平反奔走起来。有人给妈妈出主意,说你只有找到当年主持这件事的人,才能纠正这件事。

  于是妈妈开始四处寻找军代表。但寻找了几年,也没有下落。

  不久妈妈又开始为爸爸跟潘秀芝的离婚奔走,从生产队到大队到公社,再到县公安局,妈妈一层一层去询问,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请你们出示结婚记录,我们才好为你们办离婚。

  爸爸说:“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登记结婚,怎么会有结婚记录呢?”

  “既然你们没登记,干吗要来办离婚呢?”

  妈妈问:“那这个婚姻到底算数不算数?”

  县公安局的人大概以为妈妈就是潘秀芝,安慰她说:“如果你们一直是以夫妻的身份在一起生活的,那就是事实婚姻,将来他死了,你有权继承他的遗产。”

  “我不要什么遗产,我想问的是,他能跟别人结婚吗?”

  “女同志,我建议你尽快跟他办理结婚手续,这样他就不能跟别人结婚了,要结也得先跟你离了才能结。”

  妈妈从县公安局出来,恨恨地说:“闹半天你那个婚姻根本就不算数?”

  爸爸说:“我早就说了不算数吗。我跟潘秀芝又没登记,又没以夫妻的形式在一起生活,算什么数呢?都怪那个军代表,为了得到你,对我下这个毒手。”

  爸爸很想跟妈妈补办个结婚手续,但妈妈不同意:“算了吧,别又搞得跟上次一样。今天说不算数,过两天又说算数,我算是搞怕了。我们就这么一起生活就行了,到时候想算数就算数,不想算数就不算数。”

  爸爸在省城发现工作并不那么好找,主要是爸爸在农村劳动改造了这些年,学业职业都荒废了,年龄也大了,学新东西很慢,拼不过那些年轻人。

  后来妈妈就叫爸爸干脆别找工作了,就在家里安心写作。但爸爸枯坐了很多天,最终什么也没写出来。

  妈妈说:“政治运动断送了一个写作天才。”

  爸爸找不到工作,又写不出东西来,情绪十分低落。这些年的管制劳动,不仅使他心态卑微,还搞垮了他的体质,爸爸患有大量慢性病,但因为工作问题没解决,不能享受公费医疗,经常是由妈妈出面,到医院去找医生,用妈妈的公费医疗开药。但有些病是没法这样开药治疗的,有时得去化验检查,有时得住院,所以妈妈总是省吃俭用,把钱存着,以备爸爸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