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挑战陈规烧房子,众友四散各自飞

死亡是个人的事,引发的是悲伤、绝望、狂热或者不动声色的哲学思考。葬礼则不同,具有社会功能。想象一下,去参加葬礼,却没有先把车擦亮。想象一下,站在墓旁,却没有穿上最好的黑色礼服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想象一下,为葬礼送上鲜花,却没有附上卡片来证明你没有送错人。没有哪种社交习俗能比葬礼上程式化的行为礼仪要求更为严格了。想象一下,如果神父改动了葬礼上的布道用语,或者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以调节气氛,会引发何等愤怒。想一想,如果殡仪馆里用了扶手椅,而不是坐上去像受刑似的那种黄色硬座小折叠椅,又会引发何等的震惊。不行。人将死之际,会为人所爱,所恨,所哀,所念,可一旦死去,就成了一场繁复正规的社会仪式上那个主要的饰物。

丹尼死了,死了两天,他已经不再是丹尼了。虽然出于礼貌和哀悼的需要,人们脸上还带着忧郁的神色,心里却有点儿兴奋。政府承诺过,凡退伍士兵有遗愿,都可以举办军人葬礼。丹尼是煎饼坪第一个符合条件的人,煎饼坪的人也打算试试政府是否真会兑现承诺。消息已经传给了要塞的驻军,政府出资给丹尼的遗体涂上了香料。一辆弹药车新上了油漆,停在炮车库里待命,车顶上放着一面折叠整齐的崭新旗帜。定于星期五举行的葬礼日程安排命令已经下达:

“兹订于上午十点五十分举行葬礼。由第十一骑兵大队A骑兵中队、第十一骑兵大队乐队和鸣枪队护卫灵柩。”

这些还不足以让煎饼坪所有的女人去逛逛蒙特雷城的全国一元连锁店吗?白天,皮肤黝黑的孩子们在蒙特雷城里沿街向花园的主人为丹尼的葬礼讨要鲜花。夜晚,还是这群孩子再次造访这些花园,以他们的方式让自己的花束更多更大。

那天晚会上人们穿上了最好的衣服。离葬礼还有两天时间,这些衣服要清洗、上浆、缝补、熨烫。人们忙乱地做着这些事,兴奋之情紧张而克制。

第二天晚上,丹尼的朋友们聚集在丹尼的屋子里。震惊和酒劲都过去了,现在他们只觉得惊恐万分,因为在煎饼坪所有的人里面,他们最爱丹尼,丹尼给予他们的也最多,而唯独他们这几个帕沙诺人不能出席丹尼的葬礼。尽管一直头痛得昏昏沉沉,他们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悲剧,不过直到这天晚上,这种状况才变得非常具体,他们不面对是不行了。平时他们的衣服就破得简直不能提。那个晚会更是让他们的牛仔裤和蓝衬衫使用寿命减少了好几年。到哪儿去找膝盖没破的裤子呢?哪儿有没撕坏的衬衫呢?如果死的是别人,他们可以去借衣服穿,但是在煎饼坪,没有人去参加这个葬礼的时候不把好衣服穿上。不去的人只有科基·里奥丹,可他因为出天花在隔离,他的衣服也隔离了。可以去讨点儿钱或者偷点儿钱去买一套好衣服,但是要弄到买六套好衣服的钱根本就不可能。

你可能会说,他们这么爱丹尼,就不能穿着破衣服参加丹尼的葬礼吗?如果你身边的人都衣着光鲜,你会破衣烂衫地去吗?破衣烂衫地去送葬,不是对丹尼更不尊重吗?倒不如压根儿就不参加呢。

压在他们心头的绝望简直无法估量。他们诅咒自己的命运。从前门望出去,他们看见盖尔维兹神气活现地走过。盖尔维兹为这次葬礼专门买了一套新衣服,提前二十四小时就穿上了。朋友们手托着腮坐着,为命运不济而心灰意冷。他们讨论了各种可能的办法。

皮伦不得已出了个荒唐的主意,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要不我们今晚出去,每人偷一套衣服。”他提出了建议。他心里明白这个办法很笨,因为当晚每套衣服都会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去偷衣服就等于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