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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个孤儿院,当初他没留下来也并非孤儿院的过错。事实上,那是一所相当不错的孤儿院,要比他一路上看到的许多家庭都要幸福得多。那儿的孩子也很喜欢这所孤儿院。每每到了必须离开或是返回参观的时候,孩子们都会难过得掉眼泪。待到他们长大,还会寄来捐款,邀请院区员工参加他们的婚礼;等孩子出生,还会带去探望院长。从来没有一个男孩或女孩从那所孤儿院溜走的。那么,在他身上为什么就找不出这种情感呢?

是他生性好浮踪浪迹吗?是这个原因吗?还是因为从没有人探望过他,没有人给他寄包裹、信件或是邀请函?可孤儿院对他可谓关爱有加,决心要维护他的自尊心。正因为他是真正的形单影只,所以对他的照顾也要比对其他孩子更为滴水不漏。他记得每年圣诞节,院长送给他的礼物都会让其他的孩子羡慕嫉妒恨,因为他们只会收到个什么叔叔姑姑寄来的礼物,这些叔叔姑姑往往是他们的唯一亲属。当年就是院长从门口把他捡回来的;打从那天开始,院长就吩咐要给他最好的穿戴和最悉心的照料。(十五年间,他不断听到有人提及此事,可他从没有因此真正满足过。)院长靠着一根针和一本电话簿就决定了他的姓氏:针掉在了“法雷尔”这个姓氏上。院长对此十分满意,要知道,她的针很久之前曾经掉在“科芬”[1]上头,这让她心生晦气,只好作弊,重新来过。

倒是他的名字省事不少,因为他是在圣巴尔多禄茂节[2]那天来到孤儿院的,所以自从一开始,他就叫“巴特”。可后来,稍大一些的孩子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博莱特”[3],甚至后来连孤儿院里的员工也都这么顺口叫他了。(没准这又是院长为了排遣他内心中的“孤立感”所采取的措施?)就这样,这个名字一直伴随着他进了文法学校[4]。

没错,文法学校。可又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跟文法学校也“格格不入”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衣服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同吗?当然不是。他小时候还谈不上脸皮薄,只是显得有些不合群罢了。难道是因为他是个专心读书的书虫?肯定也不是:有半数他这种类型的孩子读书也读得很好。那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所学校不适合自己呢?他听不进院长的良苦劝言,铁了心要休学工作,决绝得甚至都不像是个孩子的模样,院长辩驳不过,陷入沉默,最后批准了他的吁求。

可以想见,他也不喜欢工作。办公室离他那儿有五十英里远,并且由于他连一处普通的住处都租不起,只得栖身于当地的“男童院”。直到他进了“男童院”之后,他才知道原先那个孤儿院有多好。工作和住处犹如鱼和熊掌,只能勉强应付一个,却不能两者兼顾。而两相比较,他又认为办公室的工作是最为糟糕的。虽说这份工作舒服自在、轻松闲暇,并且从长远来看,还算有些奔头。可他觉得那里无异于监狱,不止一次地意识到时间与他擦肩而过,白白浪费。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多少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他就这样作别了办公室的生活;对未来显然也没有任何规划。某天,他走过一家旅行社,玻璃窗上贴着“迪耶普一日游”的宣传广告,大号的红色字体标着价格,正好是自己所有积蓄的总数——差不多半克朗[5]。即便如此,如果不是赶上老亨德伦先生的葬礼,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亨德伦先生是他一个“退了休”的同事,在他葬礼的这一天,办公室决定休假一天“以示敬意”。就这样,口袋里装着一整个星期工资又有一天假的他,带上了所有的积蓄,“出国”游玩去了。他在迪耶普玩得十分开心,即便他的法语只学了一年,说起来还磕磕巴巴的,也没让他觉得扫兴。可到了要回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却突然蹦出了想要留下来的念头:他一到海港,这个令人惊讶的想法就紧紧地抓住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