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20页)

你尽管待着,我们有的是时间。晚饭之后,只要剧院还没有散场,客人就会很少。再说,在水泥厂工作的人是不会来我们这里的。我们的客人都是搞文学的人。他们不像水泥厂的那些工人们,但是他们赚钱很多。什么?……你也想试一试?……好吧,你来试试。也许你行,但不会那么容易。据我所知,在曼哈顿这边,文学是一个很棒的职业。

因为从这里的吧台后,可以看到许多事情。午夜之后,如果他们喝下了第三杯玛蒂尼,之后再喝,就从他们的税里面扣除,因为那算是燃料费……快到午夜的时候,作家们悠然自在地聊天。我听他们讲话,感到非常敬佩,简直是一项重要产业。跟罗马或佩斯那边截然不同……这是我的守护天使,我把她的照片也摆在了这里的柜台上……你看,我还在伍尔沃斯的店里给它配了一个银像框……她说,她在国内认识一位作家,那位作家已经不再写作了,因为他对文学感到厌恶。他一想到文学就会恶心,反胃。所以,只剩下愚蠢的词典他还可以阅读。这人大概是个稀有的怪物,就像在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中国麋鹿。

在纽约这里,我的客人们是另外一类作家。这些人也不写东西,但立即能卖掉他们还没有写的东西。他们用文学赚大钱。他们大多在十一点以后来,这时他们已经在隔壁完成了创作。他们喝酒很凶,总爱喝浓烈的波旁威士忌。有一个小胖子常来这里,很可能是一位大作家,因为他也有一位秘书,总是带着一大群追随者,那些人倾听他的每一句话。他每说一句话,其他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就像在教堂里看神父举起圣器的信徒们。我亲眼看到,他刚刚想出一个书名,他的秘书就拔腿朝电话冲去,当即把它卖掉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他们花二十万美金买下了一部小说的书名,这本书他的老板还没有写呢,只是刚刚在心里盘算,如果突然找到了灵感,以后哪天会动手写。为了这个好消息,所有人都再喝一小杯。他们走了之后,在盘子里给我留下了一张二十美金的小费。因为大作家们总是带着许多朋友一起来。在男人们中间,也有传统的女性。如果你想搞文学的话,那么找一个机会,我介绍你认识一位文学巨头。

我不看书,我有另外的心性。但是,我很爱看犯罪故事和连环画,上面画有躺在长沙发上的裸体女人,销魂的幻想还没有展开,甜蜜的呢喃就已经结束,大祸临头。身穿铠甲的人朝她俯身,手里攥着匕首,从嘴里抽出一个布条,说:“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脖子上有点血。”我喜欢这类书。犯罪故事是好文学,因为读者用不着费脑子,一看就能明白,没有遮遮掩掩。

我把“血腥玛丽”放到你跟前,你尽管倒吧。老板?……不用管他。他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玻璃门后。对,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他正在点钱,不会朝这边看的。他是个好人,摩门教徒。他不喝烈酒,只喝热水,爱用高脚杯喝。他不抽烟,因为他是个有道德的人。他从犹他州来,这些人都住在那里。他来纽约什么都没带,只带来一本《圣经》和娶两个老婆的摩门教习俗。其中的一个是他在这里,在曼哈顿娶的。他是一位连锁店老板,开了八家酒吧,其中两家在哈勒姆区。不过我们这家,开在百老汇街角的这家,是最高雅的。

你知道吗,在这附近有两家剧院。一家是唱歌的,一家是说话的。如果他们只是说话,有时候会引起台下的骚动,因为观众不能忍受那么多的废话。我一家剧院都没去过,但是有一天,我花了一张富兰克林,看了一出只说话的剧。我想,让我也当一次天使吧,赞助一把文学。怎么,你连谁是天使都不知道?……哦,就是扔钱看戏的人。只要百老汇上演一出戏,司机、饭店门房、大堂主管,全都会当一把守护天使。我运气不佳,白扔了一张百元大钞,舞台上说话太多了,这里的观众不喜欢这个。最好还是有音乐伴奏,台上又打又踢还唱歌。我不再赞助作家,也不赞助文学。说来说去,还是玩宾果游戏最保险。但你还是在你的车库里等你的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