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万叶千声皆是恨 第三十四章 暗闻冬雷轰(第2/3页)

她的凤目幽幽地盯在胡善祥的脸上,只见她面上依旧是多年不变的宽和与柔顺,眼中无喜无悲,没有刻意的奉迎也没有半分的畏惧,有的只是淡定从容还有一份世事皆了然于胸的澄明。

张太后叹了口气,她轻轻摇了摇头,“皇上英年早逝,后宫之中一派凄风苦雨。坤宁宫那边一点儿也指不上,其他的人除了哀号痛哭就是长吁短叹。母后在宫里越来越孤单也越来越无助了。还是你好,超脱红尘之外,这凡尘俗事再也扰不到你了。”“母后莫要取笑善祥,若是真的能够超脱事外,善祥就该隐于山野,又怎会还置身在这红尘宫门之内?”胡善祥从榻里拿起一条雪貂皮褥万分恭敬地盖在张太后的腿上,回座之后仿佛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母后,刚刚又是为何大发雷霆?”“为何?”张太后面上有些凄然,“皇上猝然离世,朝中事务纷杂,越王瞻墉最是没心没肺的指望不上。这不,我刚把襄王召来,谁知这孩子……他,怎么就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做事这样不成体统,真让哀家伤心!”胡善祥心中暗笑面上却装着惊讶,“母后,莫要怪错了襄王。襄王走,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苦衷?他有什么苦衷!多少大事等着他帮母后参详料理,他可倒好,来去匆匆,半点儿忙也没帮上!”张太后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便不再作声,虽然事情做的十分机密,但是她知道自己密召襄王进京又连夜在仁寿宫面授机宜,在这个紧要关头朝中重臣不可能不知道。

她原本也没想瞒,正想借此看看朝中老臣们的意思。

可是还没来得及走下一步棋,两派对弈最关键的一方朱瞻竟走了,留下的残局叫她一个人如何收拾?可是这份怨,这份气,对着胡善祥她又不能悉数尽吐,只好欲言又止。

胡善祥却笑了,这笑容中蕴含着苦涩与无奈,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嘲讽,“母后,襄王的苦衷母后不知,善祥却清楚得很。昨夜坤宁宫里传出的琴声,这东西十二宫所有的人可都听见了。母后知道吗?反反复复弹了半个多时辰的曲子竟是《墨子悲丝》。母后想想,襄王那样如玉的人才,如雪般清白的性情,他受得了这个吗?”“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张太后靠在五彩金线织就的五福锦绣靠背引枕上,半眯起眼睛细细思忖着胡善祥的话才发现这里面大有玄机。

“墨子悲丝”说的是春秋时期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出行时见到染房内工匠们将洁白的丝帛染成黄色或黑色而失去本色,不由大悲,感伤世人随俗沉浮而不能自拔,犹如洁丝染色,失去本来面目。

“母后一定听说过‘杨朱泣歧路’的典故。杨朱外出时遇上一条岔路,一时不能决定走哪条路好,又联想起人生在世总要面临数不清的歧路,竟忍不住哭了起来。‘歧路’之所以让杨朱哭泣,正是因为它纵横交错使行者无从选择,选择不当便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会选择’的痛苦有时更甚于‘不让选择’的痛苦;逃避往往比迎难而上,面对不可预知的前路要来得容易得多。先以‘素丝遭染’来暗讽襄王的高洁再以‘歧路难行’来摧毁襄王的决心和勇气。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巧谋,真真让善祥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惜了……”胡善祥的目光透过张太后看着不远处被斜洒入内的阳光晕染着如同涂上一层金粉的窗棂有些飘忽起来。

她眼神儿里蕴藏的内容太过丰富,张太后一时之间难以全部读懂,可是她的话,张太后听得很明白。

“可惜?可惜什么?”张太后重新审视着面前一身道袍的胡善祥,只觉得今日的她话语中处处透着玄妙,可是偏偏往日里堪称洞察世事的太后今儿却没了兴致,也没有精神去参透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