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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王布鲁克找到垦场,准备对黄泽如他们兴师问罪的时候,黄泽如和陈可镜其实还一无所知。黄泽如当时还站在讲台上,给他的学生们讲述远离他们的文明古国和祖国的美好河山。在那些学生当中,除去佑国、佑娘和山子外,其他学生多为居住在垦场附近的侨民子女。他们过去因没学可上,呆在家里。听说垦场办了学校,便都来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那些垦民的子女,他们是前几年刚刚随他们的父母从中国来到南洋的。他们不像那些在南洋出生的孩子,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祖国到底是啥样子的,他们就是从那边来的。尽管他们还小,不可能像大人一样对自己的祖国有着比较深刻的认识,但他们毕竟对自己的祖国是了解的,正因为了解,他们才觉得自己的祖国并没有像黄泽如说的那样好。这时便有学生说,黄老师,你把咱们中国讲得过分好了,我们咋就没看出来呢?如果真的那么好,我们还到南洋来干什么?黄泽如说,我们中国眼下是一点也不好,朝廷腐败,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但那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好起来的。又有学生说,黄老师,那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看到呢?黄泽如想了想说,我也说不准。不过,依我看,就算我们这一代人看不到,你们这一代人总可以看到吧。

说话间陈可镜匆匆忙忙赶来告诉黄泽如说沙王布鲁克来垦场了,这让黄泽如大出意外,他更不可能想到沙王是专门到垦场来跟他们下最后通牒的。布鲁克告诉黄泽如说,他一直非常关注垦场的发展,现在垦场已经初获成功,移民来了,荒地也开垦出来了,而且经营的各种作物都有了尚属满意的收获。因此,当初垦场刚开办时向政府借贷的那笔三万元债务一天也不能再拖下去,应该立即归还了。他让黄泽如必须在五天之内把钱还掉,否则,政府将采取强制措施加以干涉。从布鲁克的角度上说,那三万元确实不是一笔小数字,因为当时沙捞越政府每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几十万元而已。

布鲁克非常精明,他不可能跟黄泽如他们就事论事,直截了当说他对黄泽如他们不按照他的意愿去做表示不满,想把黄泽如换掉,让一个他们认为可以控制得住的人去当场主。他使黄泽如所感觉到的不过是他在正当的履行一桩公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知道,他的这步棋一走出去,黄泽如自然会作出两种选择:其一,按照沙政府的意愿,马上在垦场开设赌场,销售鸦片;其二,还不起钱,卷起背包离开垦场。其中前面一点,沙王不抱任何希望,觉得要一下子让黄泽如屈服于他,那是很难很难的,如果那么容易改变黄泽如,几年时间,黄泽如早就按沙政府的意思去做了,也不会拖到今天。后面一点,不是说黄泽如就可以做到,而是更难以做到,或者说,根本就没办法做到。布鲁克心里太清楚了,眼前要让黄泽如拿出三万元,简直比上天还难!

既然两个条件都无法做到,那么,接下去就得由他布鲁克说了算了。黄泽如就得老老实实离开垦场,垦场就得按他的思路去经营去发展。垦场说到底还是他英国人的土地,而不是中国人的土地。

黄泽如万万没有想到沙王布鲁克二世竟会作出这样粗暴的决定。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说实在的,在过去几年里,他什么苦都吃过,他克服了;同胞们近乎无理的埋怨,甚至于责骂,他都挨过,他忍了。他一心为的是在这异国的土地上,替穷苦的同胞建一基地,谋一条生路。他一心就是想按照与沙王签订的条款,把垦场建设好,但现在他已经看出来了,沙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不在于那几万元的钱,而是要让他按照沙王的意愿办垦场,也就是说,他必须让他的同胞们去吸食鸦片,去开办赌场。而那些却是黄泽如所深恶痛绝,所不能接受的。哪怕让他放弃垦场,他也不可能叫他的同胞们去干那种事,那是谋财害命,是把自己的同胞推向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