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7页)

哈瓦端来托盘,丽蒙娜帮她在四方桌上摆点心。看着哈瓦像个家庭主妇般瞎忙活的样子,斯鲁利克觉得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哈瓦问客人们:是要茶还是要咖啡?是要糖块还是要糖精?是要牛奶还是要柠檬?要小甜饼、柑橘、柑橘葡萄柚色拉,还是家里做的奶油蛋糕?一只绿头苍蝇不停地撞击着窗棂。透过窗棂,在阳光沐浴之下的是一个深绿色的白天。

约里克的目光移开了,落在了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矮书架上那台又旧又笨重的棕色收音机上。他建议他们听听整点新闻。可是,等到收音机预热好之后,新闻已经快播完了。埃及总统纳赛尔在阿斯旺的一次演讲中嘲笑犹太复国主义者建立侏儒国家的妄想。反对派领导人贝京[12]再一次谴责政府实行绥靖政策、在阿拉伯人面前含垢忍辱,并呼吁建立一个有强烈爱国心的政府来代替现任政府。天气情况:持续晴天,加利利可能有小雨。

“和往常一样,”艾希科尔叹了口气,“阿拉伯人诅咒我们每一个人,而犹太人只诅咒我一个人。啊,好了,让他们尽情享受去吧,他们可以随意地发表意见。但是,咱俩私下里说说的话,你眼前看到的是一个非常疲惫的老人。”

“那就休息一下。”丽蒙娜说。然后,似乎是听从她自己的劝告,她把头靠在阿扎赖亚的肩上,他就坐在她身旁的睡椅上。

“够了!”哈瓦说道,“把收音机关掉。”

阿扎赖亚的目光落在约里克的书上。这些书一长列一长列地排在书架上。书中间还塞满了相片。有约拿单和阿摩司的合影。有约里克和世界各地社会主义领导人的合影。还有一张相片照的是五朵永远开放在瓷瓶中的带刺的野花。他觉得在这两位从来都不正视对方的老人身上,有一种令人难忘的、痛苦的、奥斯曼第斯式的威严。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像两个堕落了的普罗米修斯,像两座古城堡的废墟,在这废墟中最黑暗的地方,有隐匿的生命在延续,有古老的战争、精巧而雅致的刑具,还有魔法、肮脏的把戏、欧夜鹰、猫头鹰和蝙蝠。一种虚幻的和平就像墙壁裂缝中长满的苔藓似的,将触须伸向这些荒废的城堡。在昏睡之中,他们剩余的那部分威严仍使房间中充满了庄严的气氛。当他们在谈话,甚至是保持沉默时,在他们之间也穿梭着一种遮遮掩掩的、复杂的、难以捉摸的气流,一种沉积的旧爱,一种掌握巨大权力之后的疲倦——就像远方渐弱的雷声——这种权力是阿扎赖亚一生都渴望能够接触到,或被接触到的。一定有一种方法,他想,可以渗入到这致命的、充满魔力的领域,把他们从睡梦中唤醒。

他眯起了绿色的眼睛,以敏锐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总理,这种注视有一种力量(他曾在一些印度传说故事中看到过),能够让人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他多么渴望就用这种方法向艾希科尔投过去一道符咒,让他抬起头看着他,甚至是跟他说话,哪怕只是问他一个最平庸的问题——而他自己的回答将是那么令人震惊,以至于总理都愿意多听一些,再多听一些。

迄今为止,阿扎赖亚只在一些谄媚的相片上,或是在报纸刻薄的漫画上见过这个人。他那疲倦而威严的神态、那具有魔力似的丑陋容貌——像火腿一样、长有雀斑的双手软软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其中一只手上晃悠悠地挂着一只表带磨损了的黄色大手表——肿胀、死灰色的手指——坚韧、蜥蜴般的皮肤——所有这一切都在他体内引起了一种狂热的、近乎肉欲的兴奋。

“现在,听着,艾希科尔,”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约里克说,“也许现在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什么意思?谁?你刚才说什么?”艾希科尔从昏睡中醒来,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