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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之战后回到故里一样。”

凌晨三点左右,我下床来到桌前,理不清的思绪在头脑里嗡嗡作响。我伏案工作到六点钟,终于把聚会演讲词写得像前面这样。只是当我用“令人惊奇”这句话把演讲推向感情的高潮后,才使自己不再被感情的力量震惊,并能重新入睡几个小时,或者说多少近似入睡,因为有一半的时候,我还在不停地记叙,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是啊,从高中聚会这么美好的庆典上回来,很难立刻就躲进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里。如果我才三四十岁,也许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这三个小时里聚会时的甜蜜感觉就已淡忘。但人到六十岁,对这类事情就难以把握了,况且刚动过癌症手术一年。不是我想抓住过去的时光不放,而是我现已被它套牢,我看似正远离时光的世界,实际上却在穿越它神秘的核心。

在相聚的几小时里,我们拥抱、接吻、闲聊、相互招呼和回忆那些并无大碍、令人难堪的往事。“看!谁来了?”、“啊,好长时间了”、“你还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之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我们曾……”、“你的孩子……”相互间所用的这几个词在整个下午任人们不断重复,大家被同时拉进好些个闲聊的圈子,嘴上喊道“别走开!”。当然,也跳舞了。脸贴着脸,迈着过时的舞步,和着“单人乐队”的伴奏,那小伙子留着胡须,身穿晚礼服,额头上扎条手巾(他至少是在我们合着奥兰多充满激情的乐曲从礼堂列队出来后,晚了整整二十年才出生的)。他用合成器为自己伴奏,模仿纳·“金”·科尔[16]、弗兰克·莱尼和西纳特拉[17]的风格。在那几个小时里,人们对时间长链,对被称为时间的每一件事情该死的消失过程的理解,像对早上就着咖啡毫不费力咽下的油炸饼的尺寸一样容易。头扎手帕的单人乐队奏起“骡马车队”,我陷入沉思,时间天使正从头顶掠过,我们生活过的所有时刻都随她的一次次呼吸完结。时间天使当时肯定在场,和我们一起就在雪松山乡村俱乐部听那小伙子模仿弗兰克·莱尼演奏“骡马车队”。有时我看看大家,似乎觉得仍在1950年,似乎“1995年”不过是高年级班上舞会的未来主题,我们都戴着可笑的纸壳面具,装着已接近世纪末的样子。那天下午的时光只是为了给我们自己某种神秘感而人为制造出来的。

分手时瑟尔玛送给我们每个人一只纪念杯,里面橘黄色的纸袋装着六个小甜饼,用橘黄色玻璃纸包好,再扎上橙、褐(校园色彩)相间条纹的卷曲绸带。这小甜饼是来自我们班的学生,一个蒂内克面包师的礼物,就像我放学回家吃上的那么新鲜,那时则由她麻将俱乐部的烹调师、我的母亲烘烤的。离开聚会不到五分钟,我就剥掉双层包装,将六个小甜饼全吃下,每个蜗形面团沾满糖粉,缝里夹着细小的葡萄干和核桃片。我一口接一口吞下面包屑,感受到面粉与黄油、酸奶酪、香草、奶油、蛋黄和蔗糖混合的多种滋味,这是我从小就喜爱的东西。此时我可能也体会到自己从纳桑消失,如同普鲁斯特[18]的所说,当他辨别出“玛德琳蛋糕(一种贝壳状重油小蛋糕)的味道”:对死亡的焦虑,从马瑟尔消失一样。普鲁斯特写道:“只需一尝,‘死亡’这词……就对他毫无意义。”我于是狼吞虎咽,不停地将这种渗透油脂的东西塞进嘴里,到最后也没有类似马瑟尔那样的运气。

再谈谈死亡和欲望,这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种可以理解的极端要求,预防死亡,抵制它,不惜一切可能的方法,随便怎样观察死亡,无论什么,除了清晰透明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