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嗨,果丝。”我开口打招呼。

从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我有什么异样,但其实我心里可犯糊涂了。眼前这副景象不管是谁看了都要犯糊涂的。话说这个粉克-诺透在我印象当中是内向羞涩、畏畏缩缩的呆瓜一个,连请他去参加星期六下午的教区聚会,他也会紧张得像秋风中的山杨树那样瑟瑟发抖。但这回,要是我理解得没错,他这是准备去参加化装舞会,而这项娱乐活动就算对铁汉子来说也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

不仅如此,他参加化装舞会——注意了——却没有像个有教养的英国绅士那样打扮成小丑皮埃罗,反而打扮成梅菲斯特,不用说,这就要求穿上红色紧身裤,还得贴上一副怪吓人的假胡子。

怪,不得不承认吧。不过喜怒哀乐都要不形于色,没教养的人才会大惊小怪,而我,就像刚刚提到的那样,礼貌淡定地跟他“嗨”。

他躲在灌木丛一样的胡须里咧嘴一笑——好像有点儿腼腆。

“啊,嗨,伯弟。”

“好久不见了,来一杯?”

“不用,多谢了,我马上就走,这回来就是想问问吉夫斯我这么打扮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伯弟?”

哼,答案自然是“简直太丑了”。不过我们伍斯特家人讲究方式,并深谙待客之道,从不对房梁下的老朋友说他们有碍观瞻。我避而不答。

“我听说你上伦敦来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嗯,对。”

“多少年都没来过了吧?”

“嗯,对。”

“今晚是找乐子去啊。”

他打了个寒战。我注意到他神色慌乱。

“乐子!”

“对这场聚会还是狂欢什么的你不激动吗?”

“哦,我觉得还好吧,”他的声音平板单调,“我好像得走啦,十一点开始,我叫出租车在外头等着……吉夫斯,你去看看车还在不在?”

“遵命,先生。”

门关上了。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静止了,有点拘谨。我调了杯酒,而果丝这个自虐狂开始照镜子。最后我决定,最好还是跟他挑明我知晓他的近况,这样也许能让他放松下来,对一个充满同情心的过来人谈谈心事。我总结过,那些中了招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一副好耳朵。

“我说果丝,隐士先生,”我说,“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啊?”

“你那个小问题啊,吉夫斯全都跟我说了。”

他似乎没怎么放轻松。其实这很难说得准,因为这家伙可是埋在梅菲斯特的胡子下面,不过我觉得他红了红脸。

“真希望吉夫斯不要四处瞎嚷嚷。这事儿可是该保密的。”

这种口气我怎能允许。

“和少主人扯扯闲话怎么能叫四处瞎嚷嚷?”我的语气透出一丝谴责,“反正我都知道了,我首先要说的是,”为了给他鼓励打气,我压下了“这位女士是个讨厌的神经病”的主观意见,“玛德琳·巴塞特很迷人,是个好姑娘,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你不会认识她吧?”

“我当然认识啦,我想不通的是你们俩怎么有联系。是在哪儿认识的?”

“在林肯郡,上上个星期她到我家附近做客。”

“那也说不通啊,我记得你从不登邻居的门。”

“是不登。是她遛狗的时候遇见的,当时狗爪子扎了根刺,她想拔掉,那条狗却开始冲她汪汪叫,所以我就出面了。”

“你取出了刺?”

“对。”

“然后对她一见钟情?”

“是。”

“哟,见鬼,有这么个天赐的大好机会,你怎么没抓住?”

“我不敢。”

“怎么回事?”

“我们聊了一阵子。”

“聊什么?”

“啊,就是鸟呗。”

“鸟儿?什么鸟儿?”

“就是当时碰巧周围有几只鸟儿,还聊了风景,就是这些呗。然后她说她要来伦敦,并且说要是我也在的话可以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