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第6/16页)

对于弗朗西斯科·荣赫鹏上校来说,现在,只有一件事真正牵动着他的内心。他梦寐以求渴望见到的圣地拉萨就在几百公里之外,除了一百多年前的托马斯·曼宁,他将是进入拉萨的第一个英国人。昨天晚上,他躺在古鲁河畔的营帐内,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梦。在梦中他看见一个高大迷人的藏族妇女站立在纳木错湖边,她猩红的头饰和繁复的袍服为一阵清风所吹散,显露出秀美的胴体。

在漫长的行军途中,空气中到处都散发着树木清冽的芳香,藏红花和雪莲开遍了山谷,雪山下苍翠的灌木林和针松像锦缎一般绵延,玛尼石堆和佛塔随处可见。

与此同时,荣赫鹏上校所无法预料的某种危险也正在悄悄地酝酿之中。在他向江孜进军的同一时刻,一支由一千六百名康巴人组成的藏兵突击队正星夜兼程朝藏南的日喀则汇集。按照扎什伦布寺大住持的秘密指令(它最早源于苏格兰传教士的即兴发明),这支突击部队将悄悄地潜入江孜,以便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向英国远征军的指挥中枢——荣赫鹏上校的指挥所发动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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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传教士约翰·纽曼离开帕里城堡之后,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来到了气候湿润的贡巴拉山区。

站在贡巴拉山的山脊上,约翰·纽曼能够看见山下散落的破败的村庄。那些简易的木房歪歪斜斜地搭建在树林中,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坍塌的鸟巢。在村庄东南部的一条小河边,矗立着一幢石砌的院落,仿佛明代风格的仿古建筑,它便是中国驻藏官员何文钦先生的住宅。

何文钦居住的这座村落位于江孜以东大约七十里左右的丛林地带。这个名叫苍南的村庄终年少见阳光,但充沛的降雨却使这一带的木莓、樱桃和茶藨子属植物长势茂盛。

十一年前,昔日运河航道上大清帝国的押粮官开始了他半降职半流放的漫漫旅途。他在甘肃的察冈和青海的玉树做了短暂的停留之后,终于在一八九三年秋天抵达西藏。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地理概念的变化,古城扬州的画舫珠帘在他的记忆中日渐遥远。他像一只急于返回花蕊深处的甲虫,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皇帝陛下的诏书,渴望重新回到二十四桥迷蒙的月色中去。

何文钦的宅院离苍南的温泉很近。每天中午,他都能看见一些藏族人和外地来的商人与香客去温泉洗澡。那些天性开朗的妇女脸上涂满了油脂和动物的干血,如果不是经过泉水的洗濯,他也许永远也无法发现这些女人天然的秀美。苍南地区的西藏人非常懂得享受,他们深知泉水中的铁质和硫黄对健康的作用,如果泉水不太热,他们就点燃干马粪将石块烧烫,然后将石块投入水中。因此,在何文钦住宅的四周,整天都弥漫着一股股淡淡的粪味。

一天早晨,何文钦在熟睡中被屋外的喧嚷之声惊醒了。站在卧室的西窗下,他看见一个外国人正在温泉附近给藏人表演魔术。家中的女仆告诉他,这个外国人已经在苍南盘桓了数月之久,他会的魔术像石榴的种子一样多。

何文钦吩咐女仆,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将这位外国佬请到家中,让他把所有的魔术都表演一遍。

当天傍晚,那位身穿黑色长袍、头戴草编毡帽的外国人跟在女仆的身后来到了何文钦的院子里。这就是驻藏官员何文钦和苏格兰传教士约翰·纽曼的第一次见面。

由于何文钦对基督教一无所知,他在想象中将约翰·纽曼看成是一个流落异乡、靠表演魔术为生的印度香客。这一次,约翰·纽曼随身带来了一些黑色的金属仪器。他耐心、谦卑、一丝不苟的表演很快就赢得了女仆的满心欢喜,但何文钦并未对这些离奇的现象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最后,约翰·纽曼让何文钦见识了两件珍贵的物品:照相机和高倍显微镜。按照约翰·纽曼的说明,前者可以将人的面目固定在纸上而对人体毫无伤害,后者则可以使地图上的线脉迅速变粗。何文钦摇了摇头,表示他无法相信这种离奇的说法。为此,约翰·纽曼当场做了表演,他伸手从地上捉起一只虱子,将它置于显微镜的镜片之下,当何文钦看到那只虱子在镜片下突然变成一只老鼠的时候,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何文钦向传教士坦率地说明了自己在那一瞬间的真实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