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纪婵打跑了两个随从,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了个年。

初六下午,纪从赋来了。

他今年三十九,身高六尺有余,蓄着短须,五官硬朗粗犷。

纪婵把人请进堂屋,上了茶,却一句客套话都没说。

四个人都沉默着,堂屋里的气氛极其尴尬。

纪从赋看着一本正经坐在纪祎下首的小胖墩儿艰难地开了口:“叔叔竟然不知你成了家,有了孩子。”

纪婵道:“姨母张罗的,成亲没多久夫君就病逝了,纪祎没回来之前,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她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但信息量越少,自行脑补的东西就越多。

按照逻辑,纪从赋首先会认为鲁国公夫人对纪婵不负责任,把她嫁了个病秧子。

但纪婵出息了,不但自己带大孩子,还有个铺子,过得还算不错。

作为一个古板的读书人,他也许认为纪婵安分地守寡,独自带大孩子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大家都省心。

纪从赋“哦”了一声,“侄女婿姓甚名谁,祖籍哪里,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纪婵道:“夫家姓施,京城人,孤儿,他死后我就带着孩子搬回老家了。”她刻意地含糊了“司”的发音。

从司岂与任飞羽的矛盾来看,他似乎不曾对外人提起过那一段婚事。

那么,只要纪从赋不去鲁国公府,就不会有人关注她当初到底嫁了谁。

小胖墩儿很想笑,用手捂住了嘴。

纪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纪祎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岂有此理!”纪从赋皱起浓眉,一拍高几,“国公夫人这样做怎对得起大嫂?”

纪婵浅笑,“她就是对不起又能怎样?”

纪从赋叹了一声,“是啊,又能怎样?你先前肤浅顽劣,国公夫人不喜亦是情理之中;二叔虽进了户部,却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啊。”

他抹了把脸,“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罢了吧。”

“二叔,听说二婶给小祎定了门婚事?”纪婵从没有指望过他,当然也不想听这些废话。

纪从赋脸上一红,呐呐道:“没有此事,绝对没有此事。”

纪婵笑道:“那可能是纪祎听差了。没有就好,这几年辛苦二叔了,把纪祎养得白白胖胖,循规蹈矩,我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您的。”

“日后,纪祎就不劳叔叔操心了,还是由我这个姐姐接受吧,侄女儿上了女户,家里没个男子汉不方便。”

纪从赋知道她说的是反话,羞得抬不起头来,“二叔对不起你爹,这些年在地方上劳心费力,确实忽略了这孩子。”他又抹了把脸,眼里有些湿润。

这……是真情实感吗?

纪婵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了。

纪祎从始至终都只说二婶和两个哥哥对他不好,没有纪从赋的事——他耳朵根子再软,也终究是个读书人,底线还在。

纪从赋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张纸,道:“纪祎的户籍我带来了,他日后就跟你过。你娘去世时给纪祎留了四百两银子,这几年被你二婶花了个七七八八,二叔只能还你们一百两,剩下的三百两二叔以后再想办法。”

纪从丰虽然做了几年官,但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夫妇俩病时请医用药又花不少,家里余钱不多。

纪婵的嫁妆是早年备下的,能给纪祎四百两已然是黄氏偏心。

纪祎的头又低了几分,看都不敢看纪婵一眼。

原主那个德行。

纪婵臊得慌还来不及,又岂会介意黄氏如何,笑道:“出嫁前,我跟姨母大闹过一场,姨母虽说没给我配个好人家,但嫁妆银子给了一千两。侄女手里不缺银子,二叔不用为那三百两费心了,权当纪祎的孝敬了,日后咱们两家还是少来往微妙,二叔以为如何?”

纪从赋的脸更红了,但他赞同纪婵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