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3/4页)

我坐在房子正中,抱着膝盖,一动也不动。榻榻米上倒映着从窗外照进来的竹叶影子。这些影子伴随着我慢慢变得暗淡,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天已经开始变黑了。

分割房间的不是大门和墙壁,而是隔扇。所以只要将这些隔扇全部拉开,转转头就能看清整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但我没有那样做,却像尊石佛似的静坐在原地,很长时间也不挪动身体。

这里没有尸体,虽然我能确认这一点,但不安还是没有消退。我嗅到一股犯罪的味道,亡者充满憎恶的怨念,就像幽灵似的正在包围着这间小屋。

竹林里竹叶沙沙作响,寒蝉已停止鸣泣。无论是谁,被带到这间屋子,即便他再迟钝,精神也会变得异常。一种轻微却无比尖锐的声波不断刺激我的耳膜,就像某种魂灵,幻化为刚刚出生的婴儿,在我脑内不安地初啼。这阵哭声联系着生死两界,仿佛一根诡异的丝线,牵动着我的绝望与伤悲。丝线旋转跃动,变成一团纱轮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中发出“咻咻”的响声,四处飞舞。

这时,我觉得有人在窗外窥视!

我迟疑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想一探究竟。小小的窗户,由三片玻璃组成,其中一片是透明的。我鼻尖贴着窗户,向外望去。夕阳西沉,苍翠的竹林此刻已变成一根根细瘦的黑影正随着微风摇荡。我发现窗户上搭着一根小树枝,虚惊一场,原来刚才是风吹枝动,才让我误以为窗外有人。

终于冷静下来,但恐怖感还没有消失。恐惧仍旧停留在我内心的深处,并一次次像阿米巴虫[2]一样变化着它的外形。我渐渐开始想起一些事情。

肮脏的墙壁,覆盖着陈年老泥的瓷砖,还有那扇花大力气才能打开的窗户,我好像都记得。没错!我知道那扇窗户很难打开。

御手洗说得没错,“逃避性忘却”,我的确为了逃避某些事实,而选择将它遗忘。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不愿意想起来。可以的话,我愿忘记这一切的一切,宁可封目塞耳也要选择平凡的生活。半梦半醒的人生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因为一旦完全醒来,我就必须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家……

恐惧、不安、绝望、死亡,还有犯罪、憎恶,所有的邪恶就像雨水形成的污渍渗透在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在这间陋室的生活一定十分郁闷,每天过着滴血的日子,心如刀绞。

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点点的刺激就让我变成这样,一旦完全恢复,我恐怕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房间越看越简陋,完全没有正常人生活过的痕迹。虽然也有椅子和桌子,却连一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在这屋子里称得上是“书”的东西,只有一些又脏又旧的周刊杂志。它们堆在桌上,散落在地板上,封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另外一个房间也是毫无生气,这里好像不是用来住人,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里面有脏兮兮的手提包,还有一个放内衣和一般衣物的小柜子。厨房里有盥洗用具,水池下面的柜子里放着几包方便面。地板上躺着一条毛巾,我捡起来一看,有拧过的痕迹,好像用过。这条毛巾让我想起了在元住吉安稳的生活。

①.一种寄生虫,可以引发脑膜炎,死亡率很高。

打开壁橱,里面叠放着棉被。一股人身上油腻的气味直冲鼻子。为了找到气味的来源,我掀开棉被,发现了一个用布缠绕的长条形包裹,一个纸箱,还有一个用毛巾裹起来的小包。

我料想到会发现不寻常的东西,所以内心十分平静。打开长条形包裹,里面是一支枪管被截短的散弹枪[3],小包里则是一把登山刀。

就像电影的预告片,一幕幕关键性镜头在我头脑里复苏,同时那些信息也在撕扯我脆弱的神经。我的记忆开始觉醒,就像海洋中破浪前进的大冰山,或是被敲进铁板的钉子,谁也无法阻挡,无法挽回。“丧失记忆”这一层柔软的薄膜,被铁钉穿透,那令人不快的过往记忆,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在逐渐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