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普莱斯·恩甘巴(第2/5页)

一天晚上,我坐在地上,毫无睡意,因精疲力竭而神志不清,摇晃着这无辜残损的婴儿,就这么大声地说起了话。我对着火说话:“火啊,火啊,火啊,请让他暖和起来吧,把你需要的所有木柴都吞噬干净,我会不断地添。但你千万不要熄灭,不要让我深爱着的这个小身体着凉!”我说的是英语,想来我肯定已经彻底疯了。我对着屋外的月亮和树木说话,对阿纳托尔、帕特里斯、马丁酣眠的身子说话,最后又对盛着烧开的无菌水的水壶和不让婴儿缺水的小滴罐说话。突然,我清晰地回忆起露丝·梅病得很重的时候,母亲跪在地上,对着一瓶抗生素说话——我相信那是在祈祷。我几乎能听见母亲的呼吸声和那些话语。我能极清晰地想象出她的脸,感觉到她的胳膊搂着我。母亲和我一起,对着我们有的任何一样东西祈祷,这已足够。

如果上帝还能看顾我的话,他必然会将我看作一个母亲。疯狂地寻觅食物和庇护所,为爱痴狂,这就是母亲。我的儿子们跑出门、离开庇护所、听不进建议的时候,都会喊:“萨拉姆博蒂 !”但他们从未逃离我的爱。帕斯卡走得最远——他这两年来一直待在罗安达,在那儿学习石油工程,并且追女孩,这点我可是坚信不疑。他总是让我想起我的那个与他同名的老朋友,他们都有着分得很开的眼睛,每到新的一天,都会倏地冒出同一个令人振奋的问题,就像小鸡从新鲜鸡蛋中破壳而出:“贝托恩基图塔萨拉 ?”我们干点什么呢?

帕特里斯正好相反:勤勉,冷静,体形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他想学习政府原理,梦想在一个截然不同的非洲当司法部长。我双膝发软,既担心,又赞赏,默默关注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心愿。而马丁·路德最后成了最深沉的孩子,无论是肤色还是脾性。十二岁,他就喜欢沉思,在日记本上写诗,就像他父亲心目中的英雄阿戈什蒂纽·内图,他总是让我想起他的艾达姨妈。

在基姆武拉区,我们和农民一起从事大豆项目,试图建立一家合作社——在蒙博托的这头野兽肚子里,设一处可合理维持生计的小小前哨站。这很可能是徒劳的。哪怕只有一丁点成功的风声传到政府的耳朵里,农业部长都会将我们打压殆尽。所以,我们悄无声息地在丛林里栽植下我们的希望,这儿距离安哥拉边境也就几公里,在一条状况差劲的马路尽头。蒙博托的探子不太会经常来这儿飙他们的豪车。

我们日复一日地眼见着这块基地已略有起色。阿纳托尔重新办起了中学,此地教育彻底荒废已有十年时间——在基姆武拉村,几乎没有一个成年人识字。我的时间都花在了贪吃的塔尼尔身上,白天晚上都要喂奶。我让他骑坐在挂于我双肩的宝宝背巾上,这样,即便我要煮尿布,他也能不住嘴地喝到奶。帕特里斯和马丁奉父亲之命分别教法语和数学,但这样一来,马丁就得管年龄比他还大的学生。我呢,能再次生活在果树之间,用木柴烧饭,就很开心。搬木柴、取水让我精疲力尽,可我乐在其中。我恨的是另一种精疲力尽:没完没了地听见蒙博托奢侈无度的新闻,看见长期掠夺造成的触目惊心的后果。与二十年前的基兰加人相比,这儿的人本能地满怀惧意,没那么慷慨大度。邻居家的女人仍旧会送点小礼品过来,给一串香蕉或一只橙子,让小家伙嘬几口,也让我们瞅着他皱起的脸蛋哈哈笑;尽管如此,她们在打量我们房间的时候,眼睛还是会眯缝起来。由于从没见过白人,她们便以为我肯定认识蒙博托和所有的美国要人。尽管我辩解过了,但她们似乎仍很担心我会去打小报告,说某某人还富余了一只橙子。在自己的国家里过着难民的生活,最能使人从慷慨为怀变得不再与人为善。扎伊尔人都已疲于奔命,不管到哪儿,你都能发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