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2/3页)

父亲宣称这就是信仰错误偶像的恶果,他对这种事不再承担任何责任。那天晚上,反正他和任何事都撇清了关系。母亲不必去同意他,但我看得出她并不想让我们靠近鸡舍以探寻究竟。父亲引用了一句圣经,说我们唯一应该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① 他告诉母亲,如果晚上她让内尔森睡在了我们的房子里,那她就是着了偶像崇拜者的道,如果她想把自己看作他们中的一员,那她大可以带上孩子,到他们那里去寻求庇护。然后,他转向我们,宣布我们早就该熄灯睡觉去了,不要去理会那些可笑的刚果迷信。

但内尔森溜出房门时仍是惊魂未定,我们也没法觉得好笑,这是肯定的。即便阿纳托尔一直告诫我们现在得小心为上,但我必须承认的是,阿纳托尔的脑袋不是还好好地长在他肩膀上吗?我们心想还是上床睡觉吧,却听见内尔森在门外哭哭啼啼地让我们放他进门。我们也都吓得魂不守舍。利娅也不例外。我们并不相信伏都恶灵,还一个劲儿地互相安慰重申这个事实。可是晚上,外面总是有个黑暗物质自丛林里注视着我们,蜷伏在我们的床底下,不管你叫它恐惧、蛇的梦,还是错误偶像什么的——它总归就是某样东西。它并不在乎我们睡觉前念过什么样的祷文,也不在乎我们是否承认自己相信它。它是否相信我们,那才是问题所在。

我们躺在床上,听着内尔森一刻不停的尖利的乞求声。脚趾黏糊糊的蜥蜴斜斜地在墙上爬。月亮在我们的蚊帐上投射出阴影。内尔森哀求着:“巴卡拉姆普图内尔森,巴卡拉姆普图 。”一而再再而三,犹如可怜的饿狗,不住地呜咽着,不知如何才能停下来。我们听见父亲那张床上的弹簧猛地呻吟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他跑到窗前,冲着内尔森吼,让他闭嘴。利娅辗转反侧,拿枕头捂着脑袋。我反胃反得厉害。我们都是。父亲满腔的憎恨和母亲默然无语的畏惧,都侵袭着我们的神经。

“这样不对。”利娅终于开口说道,“我得去帮他。谁有胆量跟我一块儿出去?”

一想到要出门,我就心惊肉跳。但如果其他人也去的话,我可不想独自留下和阴影、蜥蜴或者别的什么为伍。我觉得我们的房子才是最让我不寒而栗的。问题整个儿就出在房子上,因为里面住的是我们一家人。我早已过了只有缩在父母翅膀底下才能感觉安全的那个心智阶段。也许刚到刚果的时候,我还是那样,因为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但如今,一切都改变了。当个美国人毫无意义,这里没有人为此看重我们。现在,无论是黑是白,所有人全都深陷在这一口炖锅里了。我们现在当然不是孩子。利娅说在刚果,只有两种年纪的人:被带在身边的婴儿和可以起身自我保护的人。没有中间阶段。没有童年这回事。有时候,我认为她说得挺对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得去外面帮帮内尔森,就让父亲见鬼去吧。”

不管我们是否这么说了,反正我们几个肯定都同意让父亲见鬼去。

让人吃惊的是,艾达起身穿起了牛仔裤。那是她的表达方式,意思是“算我一个”。于是,我也在地上摸索起了自己的皮鞋。利娅拿起露丝·梅的衬衫往她头上套去,再把她的脚塞进网球鞋里。我们就像老鼠一样,悄悄地爬出窗子,溜到了外面。

我们决定设一个圈套,就像但以理在圣殿里做的那样。那是利娅的突发奇想。内尔森从炉子里耙出了一大锅冷却的灰烬,我们一起把灰撒在了鸡舍周围的黏土场院上,撒得到处都是,鸡舍里也撒了。我们就着烛光忙活着。内尔森负责放哨,以免有谁看见我们,但露丝·梅却大大咧咧地晃悠来晃悠去。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几个也是,结果炉灰上的脚印乱得不可开交。鸡舍里的两只鸡也被烛光吓到了,因为它们在玛玛·姆万扎那里过的日子和这儿不同,还不习惯住在我们家的鸡舍里。它们东奔西跑,又在上面添上了它们的足印。我们不得不把脚印全部抹掉,从头再来。第二次,我们就小心多了。我们让露丝·梅站在一个地方别动,把鸡赶回鸡舍里待着。它们睁着愚蠢的小眼睛往下瞅着我们,将脸埋在羽毛里,发出轻轻的咕哝声,好让自己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