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4/6页)

“对,对,当然啦,主就是我们的牧羊人,”阿纳托尔很快地说道,似乎他对此并不怎么相信,只是想尽快从中脱身,“可我说的是恩甘噶塔塔·库伏顿度。”

我们都盯着桌子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四脚朝天地死在了那儿。哈,我们都认识塔塔·库伏顿度。我们见过他斜着眼,嘴里喋喋不休地远远走来,他的身子总是大幅度地前倾着,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往前摔下去了。他的一只脚上长了六个脚趾,但这还不是他全部的怪异之处。有时候,他在集市上卖阿司匹林,神情高贵,俨然基戴尔医生③ 。但另一些时候,他用白色涂料把自己从头到屁股(我说的就是屁股)刷了个遍,就这样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还看见他蹲在自家前院里,四周围着几个老头,他们一起喝棕榈酒,最后全都喝得东倒西歪。父亲告诉我们塔塔·库伏顿度犯下了伪先知的罪。据说他和几个已成年的儿子都会算卦,他们算卦的方式就是把鸡骨头扔进葫芦里。

“阿纳托尔,你把他叫作牧师是什么意思?”母亲问,“我们都以为塔塔·库伏顿度是酒鬼呢。”

“不,玛玛·普莱斯,他不是酒鬼。他是个受人尊敬的恩甘噶 ,相当于维护传统的牧师。他是塔塔·恩杜的好参谋。”

“参谋,胡说八道 。”父亲说着,从椅子里半直起了身子,开始拿出浸信会的调调。他那红色的眉毛在阴沉的眼神上方熊熊燃烧,那只坏眼因突然紧绷的表情而稍稍眯了起来。“他是那种很少见的坚果 ④ ,他就是那样的人。那种坚果落下的地方从来不会离它生长的树 太远!在我来的那个地方,先生,都把他那样的人叫作巫医 。”

阿纳托尔拿起一块母亲缝的布餐巾,在脸上摁了摁。汗珠不断沿着他的鼻子淌入那些细小的垄沟里。妹妹们仍死命地盯着他看,这也难怪。自从夏天母亲让阿克塞尔罗特先生从我们的餐桌边消失——就因为他无休无止地吐痰还脏话连篇——之后,就根本没人来做客了。我们当时还不知道那人还是个犯罪分子,会为我们自己的东西向我们收钱。那次之后,除了普莱斯一家,我们在晚餐桌边就没听过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过任何一句英语。对于我们这个没有任何外部消遣,只能自我忍受的人家来说,这六个月实在过于漫长。

阿纳托尔貌似有点坐立不安,但他仍旧决心和父亲一争高下,尽管父亲脸上写满了“你会后悔的”这样的警告。阿纳托尔说:“塔塔·库伏顿度也照管着这儿的许多实际事务。特别是男人都会去他那儿,比如老婆生孩子啦,有人通奸啦。”没想到他还瞥了我一眼,好像我尤其年幼无知,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似的。真是的。

母亲突然打断话头。“来帮我做事,姑娘们。”她说,“洗碗水还在炉子上烧着呢,我都忘了这茬了。你们把桌子收拾干净,再把碗洗了。小心别烫着了。”

让我惊讶的是,妹妹们几乎立刻就从桌边跑开了。我敢肯定,她们都很好奇,但父亲是她们最大的顾虑。他激动莫名,看上去正准备大干一场。可我没离开。我帮着清理了盘子,忙完之后,我又坐了回去。如果有人认为我还太小,不适合听人谈论通奸、怀不上孩子之类的事,那他们可是想错了。再说了,自从露丝·梅从树上摔下来之后,这可是我们碰到的最让人兴奋的事了,可以让你看到生活是多么有意思。要是老爹准备对某个巫医大发雷霆,那我这样的好奇猫咪肯定是不会错过的啦。

阿纳托尔告诉父亲他不应该把塔塔·库伏顿度看作竞争者。他说不育和通奸都是大事,也许还是不要和塔塔·耶稣搅和在一起为好。但他向我们担保基兰加许多人都还记得在某个传教时期,福尔斯修士几乎让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去向耶稣祈祷了。他们记忆中并没觉得当地的神灵对此有太大的怒气,因为并没有异于往常的坏事降临在基兰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