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第2/3页)

我心里一阵难受。我们谁都没吱声。当然,艾达不吱声很正常。正因如此,她经常在大伙儿都不开腔的时候受到指责。老实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说脏话,那肯定就是艾达。她才不管什么罪过和拯救呢。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让母亲帮我剪成短发,让艾达留长发。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把我们的态度混为一谈了。我自己从来不说脏话,不管玛土撒拉听不听得到,哪怕在睡梦中也不会说。因为我渴求天堂,也想得到父亲的欢心。蕾切尔也不会说——她最多也就说说“天哪”或“啊哈”之类的。而且只要有人在旁边,她就会是位完美无瑕的淑女,连“天哪”都不会说。而露丝·梅显然还太小。

“我实在不懂,”父亲说,当然他什么都懂,“你们为什么要让一只可怜而又愚蠢的生灵把我们都拖进永恒痛苦的责罚中去。”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玛土撒拉不蠢。它模仿的不仅是词语,还有说话者的口音。我们就是从玛土撒拉身上了解到福尔斯修士的爱尔兰-扬基口音的,我们觉得他应该挺像建立了男孩镇的弗拉纳根神父① 。我们还辨认出了玛玛·塔塔巴的声音,还有我们自己的。此外,玛土撒拉并不仅仅是模仿词语,它还懂那些词的意思。它心情好的时候,会喊上那么一句:“姐妹,上帝无上伟大!去关门!”看到我们手上拿着食物,想要讨吃的时,它也会明明白白地喊出“香蕉”或“花生”。它经常会琢磨我们,重复我们的一举一动。它似乎很明白说出哪些词会引得我们哄堂大笑,说出哪些词会遭到我们的回敬,哪些又会让我们震惊。我们已经明白了父亲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玛土撒拉会泄露我们的秘密。

当然,我不会去挑明这一点。任何事情,我都不会有悖于父亲,从来不会。

蕾切尔终于开了口:“父亲,我们错了。”

艾达和我都假装正沉浸于书本。每当母亲吓唬说我们会跟不上学习进度,要戴着笨蛋高帽回家时,我们就会拿上课本去学习。说真的,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蕾切尔倒是有可能,我们家就数她心智最浅薄。我觉得母亲是真的担心我们会忘了那些常识,比如乔治·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秋天的叶子,向西驶往圣路易斯的火车时速为六十五英里。

我从书上抬眼瞅了瞅。哦,主啊。父亲正直直地盯着我。我的心狂跳不已。

“如果你们祈求原谅,主会宽恕你们的。”他说着,一脸厌恶的神情,却又很平静,他的语调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的主仁慈宽宏。但那只可怜的非洲鸟却无法从你们教给它的东西中解脱。这个无辜的生灵只能重复它听到的。错误已经酿成。”他转身走开了。我们屏息敛神,因为他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回头,直视我的眼睛。我只觉得羞愧难当。

“如果能从这件事当中吸取什么教训的话,”他说,“那就是懂得原罪有多么可恶可恨。我希望你们抄写经文的时候,能好好想一想。”我们的心沉了下去。“你们三个,”他说,“《民数记》,第二十九章三十四节。”

说完,他就走了,把我们像孤儿似的留在了门廊上。

看着父亲离开,想到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都得抄写冗长乏味的《民数记》,我清醒了许多。他大踏步地朝河边走去。他每天都会去那儿,用手杖拨开遮蔽着河岸的象耳叶,搜寻洗礼的场地。

我早已知道《民数记》第二十九章三十四节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以前抄写过。第一百节经文正好是第三十二章二十三节,讲的是如果你违犯主、犯了错,将会怎样被揪出来,以及要当心从你口中说出的话。

我竟从未考虑过我们对玛土撒拉的无辜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这说明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但我得承认我也在祈祷着那天下午父亲已将蕾切尔的认错视为忏悔,所以不会认为这桩罪是我犯下的。保持沉默并承受他的责难,真是太难了。我们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喊出了“该死”那个词。当她对着那堆已经变质的蛋糕粉号啕大哭时,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个词。但我们谁都不愿让父亲了解那个令人不堪的秘密。就连我也做不到——虽然我知道自己总是无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