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第3/4页)

所以,他们浩浩荡荡地全都来赴野餐会了:女人们头上像裹生日礼物一样裹着印花布头。孩子们穿得几乎跟没穿一样——我知道,这还是照顾到了我们的,毕竟父亲为暴露的着装问题发过火。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似乎对赤身裸体毫不在乎。有的女人还带着新生婴儿,就是一小坨黄褐色的皱巴巴的东西,母亲们给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衣服和毯子,甚至还给他们戴羊毛小帽——要知道天气有多热!我猜,就是想显得孩子有多宝贝吧。在灰尘漫天、根本就没有任何新鲜事物出现的地方,生孩子应该算是件大事吧。

当然,和往常一样,每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就是金色头发的尤物。我有蓝宝石般的眼眸,白色睫毛,铂金色的头发垂至腰际。我的发质极佳,必须用布雷克特制配方护发素护理,我才不去想父亲只许我带一瓶来而那瓶用完了之后该怎么办呢——要不就甩开头发铺到岩石上捶一捶,像玛玛·塔塔巴帮我们洗衣服时那样,多有意思。凭他们自己的创造性,刚果人似乎根本没法拿头发玩出什么花样——有一半的人秃得像只臭虫,就连女孩都是。身材姣好的小女孩穿着皱皱巴巴的裙子,头上寸毛不生,真是惨不忍睹。这样一来,他们就都很忌妒我,经常会有人胆大包天地走过来,扯我的头发。让人吃惊的是,我父母竟然当没事一样。在某些方面,他们严厉得要命,所以最好能找个替罪羊,但当你真心希望他们能关注关注你的时候,好,这下没动静了!父母放任不管倒是正常的了。

七月四号下午的复活节野餐会,刚果人没完没了地吃了个够。河岸从远处看的时候虽然很迷人,一旦走近就不怎么可爱了:都是大大小小的滑溜而难闻的泥坑,泥坑四周长着一丛丛纠缠在一起的灌木,灌木丛中开着个头很大的俗气的橙色花朵。你要是想模仿多萝茜·拉莫尔③ ,在耳后别上这样一朵橙色大花,就会像扣了只梅尔麦克牌汤碗。奎卢河与约旦河截然不同,约旦河冰凉而宽阔。这条河却慵懒、蜿蜒,像洗澡水一样暖和,据说河里的鳄鱼会像原木一样到处滚动。河对岸也没有牛奶和蜂蜜,只有臭味熏天的丛林卧在雾气之中,如记忆中的佐治亚野餐般遥不可及。我合上眼,幻想着能喝口真正的汽水,就是喝完便可随手一扔的那种罐装汽水。我们都吃了母亲做的炸鸡,南方风味。做炸鸡之前先得把鸡杀了,切下它们的脑袋。这些鸡都长得一模一样,那天早上,露丝·梅还在教堂门前追着它们乱跑。妹妹们似乎有点忧郁,但我啃着鸡腿,挺开心的!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整个处境,我可不准备在野餐会上受死亡情绪的干扰。让我开心的是,在品尝酥脆的鸡肉时,那嗞嗞响的滚烫热度和盛夏时节倒是挺般配的。

这些鸡当初让我们吃了一惊,就像玛玛·塔塔巴那样。我们刚从美国到达这里的时候,已有一大群黑白相间的母鸡等着我们了。它们挣脱了鸡舍,飞到了树上或随便什么地方。因为在福尔斯修士离开,传教团还没派新的神职人员来之前那段无主时期,它们把蛋全都藏了起来,孵小鸡去了。村民想趁我们来之前帮我们消灭掉一些,但我猜是玛玛·塔塔巴拿着根棍子把他们赶走了。母亲决定把大多数鸡贡献出来给全村人吃,就像表示友好的献礼。野餐会那天清晨,她不得不起了个大早,把所有母鸡都宰杀、煎炸了一番。野餐时,她走在人群中,把鸡大腿和鸡小腿分发给小孩子。孩子们乐得屁颠屁颠,舔着手指,唱着圣歌。然而,尽管她在熏烫的炉子周围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父亲却几乎没注意到她是怎么把这群人给争取过来的。他的心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他一直盯着河水发呆。不管怎么说,那天根本没人愿意去水里泡着。只有一层层植物漂浮而过,腿似高跷的鸟儿在上面踱来踱去,每只无疑都认为自己是这世界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