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8页)

我们的犯人又悄悄走上那通到木板屋子去的六级台阶。法尔耐斯塔下面的闹声变得那么响,而且正好是在门口,所以他想格里罗一定会被吵醒。法布利斯带上全部武器,准备行动,他相信自己在这天夜里注定了要干出一些惊险无比的事。谁知他忽然听到了世界上最优美的乐声,原来是有人来向将军或者他的女儿奏小夜曲。他忍不住狂笑起来。“而我却已经想到动刀子了!比起需要八十来个人的劫狱或者暴动,倒好像奏小夜曲不是一件更稀松平常的事似的!”音乐奏得非常好,法布利斯已经有那么多星期没有得到过任何娱乐,所以觉得很精彩。他不由得淌下愉快的眼泪。他在兴奋中向美丽的克莱莉娅倾吐着最动人的话。但是,第二天中午,他发现她是那么忧郁,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而且他有时还从她注视他的眼光里看出那么大的气愤,以至于他觉着问小夜曲的事,是不妥当的。他生怕自己失礼。

克莱莉娅是很有理由悲伤的。小夜曲是克里申齐侯爵献给她的,这样公开的举动有点像是正式公布他们的婚姻。直到演奏小夜曲的那天,直到晚上九点钟,克莱莉娅还是极坚决地反抗着,但是她父亲威胁她,要把她立刻送到修道院里去,她终于失去勇气屈服了。

“什么!我不会再见到他了!”她哭着对自己说。她的理智徒然地接着说:“我不会再见到这个无论如何会给我带来不幸的人,我不会再见到公爵夫人的这个情人,我不会再见到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人人知道他在那不勒斯有过十个情妇,而且对她们都毫无情义。我不会再见到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如果刑期满了还活着,就会去担任圣职!他出了要塞,我还看他的话,那对我来说将是一个罪过了,而且他反复无常的天性也不会使我再受到这个诱惑。因为,对他说来,我算是什么呢?他不过是拿我当消遣,使他每天在监狱中能有几小时过得不那么无聊罢了。”克莱莉娅尽管这样骂着,还是不由得想起他从收押室出来,爬上法尔耐斯塔以前,望着周围的宪兵时的那种微笑。她泪如泉涌。“亲爱的朋友,为了你,我什么事不会做啊!你会毁掉我的,我知道,这是我的命运。我今天晚上听这可恨的小夜曲,就是在残酷地毁掉我自己。可是明天中午,我就会又看见你的眼睛了!”

正是在克莱莉娅为了她如此热爱着的年轻犯人,做出如此巨大牺牲的第二天,在她明明看到了他的所有缺点,而为他牺牲了自己一生的第二天,法布利斯却因为她态度冷淡感到了绝望。哪怕他仅仅是用不完善的手势,对克莱莉娅的心灵施加一丁点儿压力,也许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法布利斯也就会听到她倾吐对他怀有的全部感情。可是,他没有勇气,生怕冒犯克莱莉娅,因为她会用一种十分严酷的刑罚惩治他的。换句话说,一个女人在爱她的人心里引起的那种情绪,法布利斯是丝毫没有经验的,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连一丁点儿也没有过。在演奏小夜曲那天以后,经过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和克莱莉娅的亲密友谊才恢复到原有的程度。这个可怜的姑娘生怕泄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态度很严厉,法布利斯觉着他们一天比一天疏远。

法布利斯在监狱里已经将近三个月了,虽然和外界隔离,没有通过任何消息,可是他并不感到自己不幸。有一天上午,格里罗在他房间里待了很久。法布利斯不知道怎样把他打发开,急得走投无路。直到中午十二点半的钟声敲过,他才能够把他在该死的窗板上开的两扇一尺高的小活板窗门打开。

克莱莉娅立在鸟房的窗口,眼睛盯着法布利斯的窗子。她那愁眉不展的脸上流露着极其强烈的绝望表情。她一看到法布利斯,就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一切都完了。她连忙朝钢琴奔去,假装唱一段当时流行的歌剧中的宣叙调。由于绝望,又由于怕被在窗下走动的哨兵们听懂,所以她的话断断续续。她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