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9页)

有趣的是,亲王丝毫没有想到问问自己,他要不要宽恕法布利斯,以及用什么方法来宽恕。过了二十分钟,忠心的封塔纳又到门口来了,不过他一声也没响。“桑塞维利纳公爵夫人可以进来了。”亲王像演戏似的叫道。“眼泪要开始流啦。”他心里说,而且把手帕也掏了出来,就像是准备应付这个场面似的。

公爵夫人从来没有这样轻盈,这样漂亮;她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岁。看见她迈着轻快的小步子在地毯上轻轻掠过,可怜的侍从武官差一点发了疯。

“请最尊贵的殿下多多原谅,”公爵夫人轻松愉快地小声说,“我穿着不太合适的衣服冒昧地来到您面前,不过蒙殿下一向对我亲切,已经把我纵容惯了,所以我才敢希望您也会原谅我这次失礼。”

公爵夫人说得相当慢,好让自己有时间欣赏亲王的表情:目瞪口呆,再加上头部和双臂的姿势依旧带着一点儿妄自尊大的神气,所以显得非常有趣。亲王像挨了一个霹雳似的呆住了,他不时用尖细而困惑的嗓音嚷着:“怎么!怎么!”发音几乎听不清楚。公爵夫人说完了客套话,好像表示恭敬似的,留出充分时间好让他答复,然后又接着说:

“我斗胆希望殿下原谅我衣服穿得不合适。”但是她这样说的时候,那双嘲弄的眼睛却闪出如此锋利的光芒,简直叫亲王受不住了。他望着天花板,这是他窘到极点的表示。

“怎么!怎么!”他又这么说;后来他总算幸运,想出了一句话:“公爵夫人,请坐。”他挺客气地亲自拉过一把扶手椅。公爵夫人对他的殷勤也并非无动于衷,她眼睛里的火气稍微缓和一些。

“怎么!怎么!”亲王又说了一遍,他不停地动来动去,就像是在扶手椅上找不到一处可以坐稳的地方似的。

“我要趁夜里凉快赶路,”公爵夫人说,“我这次出门可能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期。五年来,蒙殿下赐给我不少恩惠,所以我不愿意在离开殿下领土的时候,不来向您表示感谢。”听了这些话,亲王方才明白,他的脸色顿时发了白。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在发现自己估计错误以后,会有他那样痛苦的了。接着,他摆出一副威严的神气,完全可以和他眼前那幅肖像上的路易十四媲美。“好得很,”公爵夫人心里说,“这才算个男子汉。”

“您这次突然动身,是为了什么缘故?”亲王说,口气相当坚决。

“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公爵夫人回答,“现在又有人给了台尔·唐戈主教大人一个小小的侮辱,明天他就要被判处死刑或者苦役,因此我就决定赶快动身。”

“您到哪个城市去呢?”

“到那不勒斯去,我想。”她站起身来,又说,“现在我只剩下一件事要做,就是向最尊贵的殿下告辞,谦恭地感谢殿下以往的恩惠。”她的口气也是那么坚决,亲王看得很清楚,不出两秒钟,什么都要完了。既然她说出要走,他知道就再也没法挽回了。她不是那种肯改变主意的女人。他赶快跟在她后面。

“可是,您知道得很清楚,公爵夫人,”他拉住她的手说,“我一向对您怀着感情,而且只要您愿意,这种感情就可以换一个名称。出了人命案子,这是没法否认的。我已经把这个案子交给我的最好的法官们去办了……”

公爵夫人听到这里,立刻把身子挺得直直的,只一眨眼的工夫,那恭敬的,甚至娴雅的外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露出一个受了侮辱的女人的面目,而且是一个在对她明知道是背信弃义的人说话的、受了侮辱的女人的面目。她带着无比愤怒甚至是轻蔑的表情,字字着力地对亲王说:

“我将永远离开殿下的领土,就是为了不愿意再听见人谈起检察长拉西,和另外那些卑鄙无耻的凶手,他们判处了我的侄子,还有许多别的人死刑。我在一位在不受蒙蔽的时候是挺殷勤、挺聪明的君主面前度过最后片刻;如果最尊贵的殿下不愿意在这最后的片刻里掺入苦痛的感情,我就谦恭地恳求殿下别再使我想起那些卑鄙无耻的法官了,他们为了一千埃居或者一枚十字勋章就肯出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