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二次进加护病房

第二次踏进加护病房的时候,我没有慢慢地走进去,而是急忙冲进去,因为我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从里面轰出来。

我跑到第一次见到马丁先生的地方,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空出的床位和收拾整齐的床单。我恨他们这种摆放床单的方式,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信号。

我担心会发生最糟糕的事……从护士看我的那种奇怪表情中我能猜到,她不愿当传达坏消息的使者,可她必须这样做。

“他在重症加护病房。”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温柔。

我不知道有重症加护病房的存在,我以为住进加护病房就已经够严重了,于是开始怀疑是否还有超级重症加护病房。

在后来的日子里,生活不断提醒我:总有比你期待的更好的事,也总有比你以为的更糟的事。

护士陪我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听觉上,都让人觉得那扇门背后是一个与其他病患完全隔离的空间。我猜谁都不愿意看着另一个人死去,哪怕是那些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

我推开那扇门,在那个隔离的房间里有五六个病人……最后一个便是马丁先生。

他身上插的管子是我上一次见他时的三倍多,那些东西要么是帮助他呼吸、控制心率的,要么就是从他的体内抽出或往里打入某种物质。

他朝我使了个眼色,这个带给我希望的眼神让我不至于崩溃。

我走到他躺着的地方,站得离他很近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与我上一次听到的相比微弱了很多。

“他们给你做手术了吗?你感觉怎么样?”这是他最先问我的两个问题。

“是的,马丁先生,我很好。”

他笑了,然后用手碰了碰我的脖子,那是我扁桃体曾经所在的位置。

“那您呢?”

他做了一个假装遗憾的手势,好像在说:这就是人生……

真的有这种手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它所表达的意思和我刚刚解释的一模一样。

我又一次把他的心爱之物放到靠近他床边的小桌子上,那张桌子比原先的还要小很多。我猜,随着死亡的临近,桌子也会失去活力。因为既然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收藏,也就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

看到那些灯塔的照片和写着数字的信封时,他笑了。

“你知道这上面的数字代表什么吗?”

我摇摇头,那时的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我害怕他随时会死去。

“我的父亲是个扑克牌玩家。”他的声音很虚弱,但是我能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孩子时,家里每晚都有人来玩牌。他们会带来雪茄和饮料,在客厅里一玩就是八或十小时。

“我当时睡在客厅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我父亲让我必须睡在那里,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只眼睛看着我,另外一只眼睛瞄着他那五张牌。

“他对扑克的爱和对我的爱一样多。他是一个过早失去妻子的男人,所以他不想也失去陪儿子一起度过童年的机会。

“他玩牌的时候,我一直都用钦佩的目光观察他,我被那充满色彩和激情的牌局深深吸引了。

“我看着他输给一些人,也赢了一些人。斗转星移,幸运女神光顾又离去,胜者和败者便这样诞生。

“观察得多了,体会得多了,到最后我闭着眼睛就知道谁在下假赌注,谁手中拿的牌是顺子。因为所有这些都跟他们呼吸的方式、点烟的方式、下赌注和说话节奏的轻微变化有很大关系。

“那些都是很难察觉到的细节,但是对我来说,它们是组成我梦境的电影胶片,无论醒着还是睡着,我都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异。这让我很快就成为一个老手,有些时候,我还帮父亲赢过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