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5

露西相当突然地意识到,这栋住宅实在太小了。毕竟,住宅里只有四个房间,由带有一段楼梯的小走廊连接在一起。你只要走动,就会碰上别人。如果你站着不动,竖起耳朵听,就能听到每个人都在做什么:亨利在向脸盆里放水,大卫在滑向楼梯,乔在客厅里玩着他的玩具熊。露西巴不得能有一点自己的时间,然后再遇见别的人,这样,她就能有些时间来平息昨夜的记忆,把它们深埋在脑海深处;这样,她就不必竭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了。

她猜测自己不善于欺骗。她说起谎来不会很自然的,她没有这种经验。她努力去回忆她有生以来欺骗过亲人的另一次例子,但她想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她有极高的道德准则,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别人。

大卫和乔坐在厨房的餐桌旁,正在吃着东西。大卫一言不发,乔则喋喋不休,露西不想吃东西。

“你不吃点吗?”大卫漫不经心地说。

“我吃过一些了。”瞧——她的头一句谎话。还算不赖。

大雨如注,露西从厨房窗户望去,连谷仓都看不见了。灰天低垂,雾霭重重,形成一种连绵的昏光。在花园中,雨水在马铃薯植株中流成小溪,那片草地积成了水潭。屋檐下的雀巢已被冲走,麻雀惊慌地在檐下飞进飞出。

露西听到亨利走下楼来,感觉好了一些。出于某种原因,她确信他非常善于掩饰。

“早安!”费伯舒畅地说。大卫坐在轮椅中靠着餐桌,抬头看看,微微一笑。露西在炉灶前忙着,满脸都映着羞愧。费伯心里嘀咕,但大卫好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费伯开始觉得,大卫是个呆子。

露西说:“坐下来吃些早点吧,亨利。”

“十分感谢。”

大卫说:“恐怕没法送你去教堂了。我们充其量只能听听收音机里的圣歌了。”

费伯才明白今天是星期日:“你们去教堂吗?”

“不,”大卫说,“你呢?”

“也不。”

“对于农夫来说,星期日差不多和平日一样,”大卫继续说,“我要开车到岛另一头去看我的牧羊工。要是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

“我很乐意去。”这可以给他一个侦察的机会。他需要认一下通到有发报机的房子的路径。“你愿意让我来开车吗?”

大卫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开车没问题。”一阵紧张的沉闷之后,他又说:“在这种天气里,找路完全凭记忆,由我来开,会安全得多。”

“当然。”费伯开始吃早饭。

“不必勉强,如果你认为这太过——”

“不,我很高兴去。”

“你睡了一整夜吗?我看你不再那么累了。我希望露西没有和你聊得太晚。”

费伯强制自己不去看露西。他从眼角瞟到她已经脸红到耳根了。“我昨天睡了一整天了。”他竭力让大卫的目光对着自己。

没用。大卫正在盯着他太太。她背过身去。他皱起前额,刹那间,他张着嘴巴,一脸惊愕的表情。

费伯有点不安。这下大卫产生怀疑了。这倒没什么危险,不过可能够烦人的。

大卫迅速恢复了常态。他从桌边摇开轮椅,一路向后门而去。“我先把吉普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咕哝着说。他从一个钩子上取下一件雨衣,披到头上,然后便开门摇车出去。

在门敞开的几分钟里,暴风夹雨吹进小厨房,淋湿了地板,把屋里的人吹得透冷。门关上以后,露西打了个冷战,开始拖去地面上的雨水。

费伯伸出手去触碰她的手臂。

“不要。”她说着,向乔那边摆了下头,警告他。

“别傻了。”费伯告诉她。

“我想他知道了。”她说。

“如果你好好想一下,会明白自己并不当真在乎他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