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页)

他望着她,她确有一副“累坏了”的样子。他心中隐隐地作痛,在他那年轻的、火热的内心里,有块浮冰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紧压在他的心脏上。

“你跳了三天三夜的舞?”他闷声问。

“唔”。

“三天以前呢?”

她盯着他。

“你是警察吗?你在拘捕不良少年吗?你在做笔录吗?我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我的行踪?你又有什么权利盘问我?再说,我也不记得了!”

他心脏上的浮冰在扩大。

“很好,”他用鼻音说,“我没有权利问你,你也没有理由告诉我!算我多管闲事!”

她把小雪球放到地板上。歪过头去,她小心地打量他,她眼底流露出一股又担忧,又懊丧,又天真,又古怪的神情,一迭连声地说:

“糟糕!糟了!真的糟了!奶奶说对了!完蛋了!真的糟糕了,又闯祸了!又该搬家了!完蛋了!糟透了!”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叫着,直问到她脸上去。“什么糟糕完蛋一大堆?奶奶跟你说了什么?你神经兮兮地叽咕些什么?”

她跪在地板上,和他坐着一样高,她用手扶着他的肩膀和他面对着面,眼睛对着眼睛,她古里古怪地望着他。她脸上有着真正的伤心和忧愁。

“你认真了!”她悲哀地说,“奶奶对了!今天我一回家,奶奶就把我大骂了一顿,她说你认真了!”她皱起了眉头,又惶恐又懊丧地大喊,“你这个傻瓜!你怎么可以对我认真?怎么可以爱上我?我们说好只是玩玩的,不是吗?我们说好谁也不对谁认真,不是吗?你怎么可以破坏约定?你怎么可以不守信用……你……”

“住口!”他大叫,脸涨红了。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甩开她,把她直甩到墙角去。他乱七八糟地喊着,“谁说我认真了?谁说我爱上了你?你少做梦!你奶奶眼花耳聋,她懂个鬼!你放心,没有你,我死不了!你尽管跟别人去跳舞,去风流,去潇洒!我江浩生来就没有被女孩子捉住过!你……你……你也休想捉住我……”他忽然住了口,瞪着她。他的呼吸急促,他的脸色由红而转白了,他的胸腔在剧烈地起伏,他的鼻翼不平稳地翕动着。他凝视着她,深深地凝视着她。她那半带惊悸半含愁的眸子在他眼前放大……放大……放大……似乎整间屋子里就充满了这对眸子。他立即闭上了眼睛,用牙齿紧咬住嘴唇,用手蒙住了脸,他的手指插进了浓发之中。好半天,他这样坐着,一动也不动。直到小雪球好奇地走过来,用爪子拨了拨他的脚,又爬到他膝上去,用它那凉凉的小鼻头去嗅他的手臂。

他把手放下来了,直视着晓霜。她仍然缩在屋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在她脸上,没有往日的飞扬浮躁,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也没有往日的活泼刁钻……她忽然显得那么惶恐,那么无助,那么畏怯……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几乎是可怜兮兮的。

“我输了!”他哑声说,“我投降了。晓霜,奶奶是对的,我瞒不过她,我也瞒不过你,我无法再自己骗自己,是的,晓霜,我……”

“不要说出来!”她尖叫。用双手紧紧地蒙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一定要听!”他陡然冒火了。扑过去,他把她的双手从耳朵上拉了下来,捉住了她的手,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无伦次地、一口气喊了出来,“是的,我认真了!我爱上了你!我不许你在外面和人家三天三夜的跳舞!你使我快发疯了,快发狂了!我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样牵肠挂肚,你得意吧!你胜利了,你征服了我,你捉住了我!这些日子,我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什么书都念不下去,我只是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他一连串讲了十几个“想你”,越讲越响,越讲越激动,越讲喉咙越沙哑……她蓦然张开了手臂,把他的头紧紧地抱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