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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尤金面色苍白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想法是错误的。但是,哦,不过老师——我一想到那帮凶残的杀人狂,一想到他们怎样威胁我们‘珍惜的东西’,一想到弱小的比利时受人欺侮,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姐妹——”他转过脸,紧握拳头,沉浸在一种虚幻的英雄气概中。

“不错,不错,”系主任态度温和地表示赞同,“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精神境界,真是太不容易了。”

“哦,老师,我受不了了!”尤金情绪激昂地喊道,“我真是受不了了。”

“我们大家必须忍耐,”系主任平静地说,“必须经过锻炼才行啊,‘人类的前途’就担在我们肩头啊。”

他们俩站在一起,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沉浸在豪情万丈的伟大精诚中。

尤金现开始担任校刊的责任编辑了。自从编辑应征军训以后,校刊出版方面的全部事务都落在了他的头上。除了几十个穿着破烂的新生、几个伤残人员和他自己以外,其余的人全都参军去了。他在兄弟会的所有会友、大学里刚开始没有应征入伍的同学,以及很多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的年轻人,现在都已经入伍参军了。“阿伯”莱因哈特、乔治·葛雷夫、裘里斯·阿瑟等这些在其他大学读过一段时间书、但却早早退学的儿时伙伴们,以及一大帮从来不知道大学为何物的阿尔特蒙青年,现在都参加了“学生志愿军”。

刚开始的一些日子,整个学校乱哄哄的,新的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尤金还能见到他们的影子。但是到后来,新秩序的齿轮渐渐磨合平稳以后,大学也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军事基地,一天到晚准时重复着训练、吃饭、学习、检阅、睡觉这样的单调生活,他发现自己离群索居,拥有孤独、独特的权威。

他“不断努力前进”。他“高举正义的火炬”。他“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他兼任校刊的编辑、记者、新闻审查员、打杂和跑腿各项事务。他撰写新闻和社论,用火一般的文字燃烧他的读者,他对美国参战的正义精神给予了高度赞扬。杀戮变成了鼓舞他精神的巨大动力。

他可以在校园里来去随意,享有自由的权利。晚上,待到整个军营熄灯以后,他仍然徘徊在校园里,四处采访新闻。军警打着手电筒照到他以后,又会连声道歉,而他却显得若无其事,轻蔑不理。他在校外的村镇上租了一间屋子,同屋是一位高个子、瘦得跟骷髅一样的医科学生,他的名字叫赫思顿。他每星期总有三四次,坐着车一路颠簸地去埃克西特镇的一家小印刷厂去,他在那里饱尝着油墨和印刷机器的味道。

稍晚一些,华灯初上,这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地走上小镇的大街,在希腊人开的饭馆里吃晚饭,和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调一调情。等到10点钟餐馆打烊的时候,他又会搭上一辆公交车,穿过漆黑的田野赶回校内。他常坐在那个醉醺醺、绰号为“酒鬼”杨格的矮胖老司机身旁,车子一路横冲直撞,开得飞快。

10月初的时候,冷雨纷飞,满地都是散发着臭气的泥泞和腐败的落叶。树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疲惫地向下滴落。他18岁的生日终于到来了,他的神经又一次紧张起来,注意力又转向了战争。

他收到一封父亲寄来的家书,信中对他的病况作了简短的介绍;伊丽莎也附带写了好几页纸,具体、率直地把各种家庭琐事作了交代:

“黛西带着全家人到这里来过一趟。前天刚刚回去,离开时把凯罗琳和理查德留在这里了。他们全都患上了流行性感冒,我们一家人也深受其害,几乎每个人都被传染上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身强力壮的人反而会先被染上。卫理公会的那个汉比牧师上个礼拜去世了,他得的是肺炎。他去世时正值壮年,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医生说他一得病就没救了。海伦卧病在床已经有好几天了,她说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麦奎尔大夫周四来看过她。不管他们怎么说,都别想瞒过我。儿子,你可千万不要贪杯啊。酒已经把我这一辈子彻底毁掉了。你爸爸和往常差不多,他的饭量不错,觉也睡得很多。我看不出他跟去年有什么不同。我们中间有些人入土以后,他很有可能还活得好好的呢。本恩现在还住在家里,他成天待在家里,闷闷不乐,老抱怨胃口不好。我想他应该出去再找一份活干干,做一点什么事情,这样能够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房客已经剩下没几个人了。波特夫人和牛顿小姐还和以往一样赖在这里;克劳斯一家早就返回迈阿密了。要是天气再冷一些,我估计他也要收拾行李去南方了。我感觉自己一定是老了,不像我年轻时那么耐冻了。冬天到来之前,我希望你能给自己买一件质量好的棉大衣。你还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好东西才行。不要乱花钱,只是……”